王国芹
那年,我中考结束,父亲张罗着给我买自行车。
不过,那时候,甭说买自行车的钱没凑够,就连我的学费也没着落。父亲对我说:“你别犯愁,总会有办法的。”
很快,新自行车推回来了,乌亮的三角梁架,银闪闪的车把。父亲极爱惜,找来一些黄色的塑料胶带,把三角梁一圈圈裹起来,黑色自行车就变成亮黄色的了。自行车放在屋里,用干净的床单搭在上面,犹如新娘子的盖头。每过几天,父亲就揭开“盖头”,用抹布擦拭自行车一遍。
开学了,我骑着自行车到学校。每月骑回家一次,父亲总是仔细地检查一番,给链子上点儿油,摸摸螺丝松动了没有。
一个周六的下午,天下起了雨,我没在意,骑着自行车往家赶。谁知,雨越下越大,自行车偏又掉了链子。走到邻村时,天已经黑透了。雨大、路滑、天黑,我连人带车摔倒在胡同里,膝盖磕在石头上,血渗透了裤子。父亲来接我,把我扶上自行车,推着边走边说:“昨晚梦见一匹小马,负重上坡,怎么也走不上去,跪在地上往坡上行,膝盖磨出了血。没想到,这梦在闺女身上应验了……”
进了屋,妈温酒给我们驱寒,氤氲的热气升腾起来,浑身暖了。
上大学时,我去了杭州,自行车放在家里。每逢家里磨面、榨油时,父亲就用自行车推袋面粉、驮包花生。后来,母亲开垦了一块菜地,父亲就起五更,用自行车推两筐豆角、黄瓜,或两篓茄子、西红柿到集镇上去卖。
村里修马路,通了公交车。我说把自行车当废品卖了,父亲说:“卖不了几个钱,去下地时,用自行车推袋化肥总比肩上扛着省劲儿。”
这几年,农村种、收庄稼都现代化了,我也买了汽车,自行车就更派不上用场了,它和父亲一样沉默了下来。
周末,我推出自行车准备扔掉。母亲拦住我,说:“这自行车是你爹当年用卖血的钱换来的……”手扶着自行车,望着瘫痪在床的父亲,我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