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春雷
母亲从乡下来我家时,我正和对门冷战。他家的一袋垃圾、我家的一袋垃圾,都鼓鼓地堆在门口的墙根一侧,代替两家主人,无声地对峙。
他家是刚搬来的,每次都把垃圾扔在门口,等到有事下楼时再顺便提上。但是他们经常忘了拿,垃圾一放就是一天甚至更长,臭味扑鼻,实在让人难以忍受。我曾敲开对方的门,很客气地对男主人说,请他不要把垃圾放在门口,直接下楼扔到垃圾箱里去很方便,毕竟只是三楼,楼层不算高。对方冷冰冰地“哦”了一声之后还是我行我素。从那以后,我也学着把垃圾扔在门口了。
母亲来时先看到了两袋垃圾,进门放下行李后,又转身出门,提起两袋垃圾下楼,我赶紧从母亲手里接过来下楼扔掉了。回来后,我向母亲说了事情的原委,母亲责怪我,他扔在门口是他的错,可你也学着这样,就是你的不对了。至于吗,不就是一袋垃圾吗,你下楼时顺手带上不就行了吗?
连着几天,对门放在门口的垃圾,都被母亲顺手提到楼下去了。我和对门的冷战,由我方休战而暂时告一段落。我打算等母亲回乡下后,再次启动。
那天中午,母亲炒菜时说没葱了。我说应该有啊,我才买了一捆呢,母亲却说没了就是没了,让我到对门家里借一棵。我说,娘啊,咱这不是乡下,邻里之间经常你借我我借你的。这是城市,都是关起门来自己过。在这里,邻里不往来,再说,我正和对门闹矛盾呢!
母亲却不听我的,径直出门去,敲开了对方的门。不长时间后,乐滋滋地拿了两棵葱回来,告诉我说,对面男女主人其实人不错,老家也是乡下的,以后就别再和人家闹矛盾了。
吃完饭后,我发现我家的大葱哪里没了,还有好几棵呢!
傍晚,母亲用塑料袋装了几个她从老家带来的柿饼,要到对门去坐坐。我拦不住,只好让她去了。
后来,母亲还去他家借过两次东西,一次是针线,还有一次是裁剪衣物用的剪子。每次母亲归还物品时都不空手,带上从老家带来的核桃、栗子。去送时,在他家待上一会儿,聊聊乡下的事儿。回来时,手里也不空着,有时是他家的两盒牛奶,有时是别的什么。
不久后母亲回乡下了。对门也不再将垃圾放在门口了。
那天清晨我开门时,对面的男主人也恰巧开门,看到我,他先笑了,向我轻轻一点头,然后望了一下楼道转弯处的窗口,说,今天是个好天气啊!我也笑,说,是啊,今天是个好天气!
我想,以后不会再有“坏天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