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菊花开,又是一年登高节。过去,每年的重阳节,都是我们家的重要节日。因为它同时也是父亲的生日。这一天,兄弟姐妹欢聚一堂,共叙天伦之乐。今又重阳,父亲已驾鹤西去,粗文碎字,希望能聊慰思亲之心。

父亲年轻时是一名大学生,刚解放时期的大学生,还真是凤毛麟角。那时,父亲高挑的个子,白皙的面庞,又在县政府工作。自然是很惹人注目。岁月蹉跎,到我记事的时候,他和妈妈已经被下到乡下的一个小学(全名:固始县南大桥乡董营小学),学校是二到五年级,各一个班。一年级设在小队里。爸爸是校长,妈妈是班主任。虽然是校长,也是要代课的。父亲不带主科,全是他爱好的副科:音乐、美术。课堂上拉二胡,教唱歌,画向日葵。因为是副科,老师和学生都不很重视,觉得都是玩的课。加上父亲脾气温和,不爱批评人,孩童们又顽皮,课堂纪律很乱,经常乱得上不下去课,隔壁上课的妈妈会时不时的来救援,拍拍桌子,吼吼学生,把课堂纪律整顿好了,爸爸才继续上课。

父亲是小手工艺出身,爷爷家以前是做手工鞋的。我们家的棉鞋布鞋基本上都是他亲手做的,不冷不热的天气,午后,父亲会把他的工具,做鞋的夹板、锥子等拿到院子里,认认真真地秀一下他的手艺。上学来早的学生会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男人做鞋,又是当校长的,孩子们稀罕坏了。

父亲还很会做菜,包饺子炸丸子更是不在话下。最爱吃的是父亲做的虾仁汤。我们在学校旁的水塘里钓到麻虾,父亲用他娴熟的手艺挤出虾仁,虾壳洗净熬汤,然后篦出清汤,再在汤里放上虾仁、豆腐丁、海带丝,勾上粉芡,出锅的时候再撒些绿绿的葱花,那个鲜啊,真是无与伦比的人间美味啊。

父亲慢性子,但是会很多手艺,常说慢工出细活。比如做风筝,破竹子,做造型,在纸上画图,糊纸等,做出的风筝栩栩如生,春天的傍晚,校园里,田野间放飞风筝。那时间是我们兄妹们最快乐的时光。父亲还会用旧牙刷把做成万花筒。用三块一样大小玻璃做成棱镜,外面套个圆筒,然后一头放上各色牙刷把碎片,从另一头转着看,就会看到各种花型,非常漂亮。家里的小收音机和自行车等修修补补,都是父亲自己弄,没请过师傅。

后来,哥哥们考学到县里的中学,跟着城里的爷爷生活,父亲每周六骑上大链合永久自行车到县城送粮送菜。暑期里也会带上我去县城玩。我坐在前面自行车的大梁上,父亲骑过崎岖的小土路,绿油油的稻田,又是唱歌,又是讲故事。每次骑过一个很高的上坡,父亲都会停下来歇一歇,路边类似驿站的地方,搭的有凉棚。买两碗凉粉,那个酸爽,至今记忆尤新。再后来,我也转到县城上小学五年级,父母依然在乡下工作,父亲还是每月骑车到县城,保障供给。有一天夜晚,我都睡觉了。父亲满头大汗的赶回了县城的家,我朦胧着双眼,惊讶地问:“今天不是星期天啊,爸爸你怎么回来了?”父亲一手抹汗水,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厚报纸包,一层一层地剥开,拿出三个还热乎乎的熟鸡蛋, “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妈惦记着呢,让我来给你过生日。”我当时不会去想父亲如何焦急地等到下班,然后摸黑一路骑行几十公里的土路赶到县城,满脑子都是香喷喷的鸡蛋,开心地大吃起来。吃完了,才抬起头,才看到父亲慈爱的目光,我更开心了。

父亲性格木讷,凡事都很谦让,所以,晚年的时候,他总是庆幸,因为老好好的性格,没有被批斗,虽然日子过得辛苦些,但总保住了一家人的平安。

晚年,父亲最大的欢喜就是外地工作的儿女回到他身边,一大家子,几十口人,欢聚一堂。老人家又迷上了麻将,聚会的时候,我们就陪他打几圈。老人喜欢打小牌,我们就逗他,小了,不带玩。父亲就狠狠心说:“我有钱。”一有空,父亲就会积极的喊,”赶紧来,迟了坐不上了,我算一角”。

父亲在我们兄弟姐妹心中永远是儒雅的,温和的却也是顶天立地的,父亲,是我们家中的主角,就像京剧舞台的青衣,色彩斑斓,柔情似水。(高保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