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德
去农村赶大集的时候,我常去一个钉鞋的摊位那里,一坐就是半天。是老相识,却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他钉鞋,哧啦哧啦地把一根线,从鞋的这一面纳过另一面,我就顺着他的哧啦声看半天。“哗”一群人来,带来了鞋;“哗”一群人走,带走了鞋。我就坐在那里,有一搭无一搭地跟他闲谈。他跟我聊家庭孩子,讲寡居的老娘曾经遭过的苦,到动情处,一个大男人,呜呜咽咽地朝我哭。
他有一次跟集上的一个摊主打架。原因是老娘买东西的时候,顺手多拿了一点,摊主不干,推搡了老娘。他气呼呼地找过去理论,话没到三句,厮打起来。结果是,他挂了彩,头上裹着块纱布待了好几个月。钉鞋的人问他情况,他就实话实说。末了,来一句:“我可以受欺负,老娘不能。”
我后来调动工作,很少去赶那个大集了。重新回到老地方时候,是个冬天,集上依然熙来攘往的,只是钉鞋摊那里,空落落的,已经没了他。我在那儿蹲了好一会儿,怅然了许久,脑海中翻腾着他的生活可能发生的种种。返回的路上,在一排整齐的门脸前面,有个人远远地朝我喊:“哈哈,马老师,又看到你了,我改行了,修电动自行车了。”
回身,是他。脸上的笑容好像要奔涌出来,依然一边笑,一边用手提着面颊的肉。他挥挥手中的扳子,指了指屋内。屋内是乱糟糟的各种配件,靠里是一张床。床上的被子,也乱糟糟的,中间坐着的老人,是他的母亲。那么冷的天,屋子里却十分暖和。
我想,他人生的成功,大约就是兑现自己此前的诺言,他要让母亲活得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