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我属什么,我说蛇。她说,属蛇的女人爱折腾。

这段对话发生在刚认识五分钟的两个人之间,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妈妈级的阿姨,这让我感到讶异。也就是那句话,让我开始注意到这位阿姨。

阿姨穿着长裙,长发及腰,气质不凡。在说完那句话后,她又问了我的爱好,我列举了我那些文艺范的爱好,音乐电影看书旅行之类。她又说,瞧你,注定就是这样的,属蛇的人适合搞艺术。然后接着说,我也属蛇。我紧接着追问,那您是不是也爱折腾?这位阿姨眼神一下有点迷离,慢悠悠地回答,我挺能折腾的。随后她从书架上抽出好几本《信阳散文》一类的书,都有她的文章,或者编辑的名录里,有她的名字:詹丽。

那时是晚上九点多光景,我和当时的室友浩然散步看星星,路过一栋小楼,看见亮着灯的房子里尽是书,我们猜是图书馆,好奇地走过去看,没想到还开着门,走进去就遇到了这位阿姨,郝堂村暑期图书管理员,詹丽老师。

詹老师并不是郝堂人,而是在50公里外的鸡公山小学做语文老师,一做30年。这个暑假,她和爱人一起搬来郝堂,做一个暑假的图书管理员。

詹丽老师像一本有魔力的书,让我想去一页一页地读。鸡公山是风景名胜区,大别山西段,奇峰峻岭,山里只有一所小学。每到冬天大雪封山,人迹罕至,景区关闭,只有学校还开放着,“冬天的鸡公山下大雪,每天清晨第一行脚印不是老师的就是学生的。”詹丽老师随口说出了这个句子。这真是语文老师说出的句子。在后来的数次交谈中,这位语文老师用她优美的语言,向我娓娓道来了她的一生。

虽然是风景区,鸡公山仍然是个乡下小村,一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是难以在这样的地方“安居乐业”的。没有人可以交流,没有人可以在一个频道上对话。刚被分配到鸡公山的詹丽老师不服气地抗争了十年。那十年,她满脑子都是逃离,她认为鸡公山束缚了她,那时几乎是“恨”它的。在那十年里,詹丽老师没有写一个字,把自己都交给了生活。

到第十个年头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鸡公山了。而在这个时候,文学将她从水深火热的生活中“拔”出来,“拯救”了她。詹丽从小就爱读读写写,做语文老师算是实现了她爱好与工作的结合,做语文老师那么些年,直到在这个年头,她才发现“语文”赋予了她另外的意义。她开始写作,写鸡公山,写她看到的山和水,人与物。鸡公山在她的笔下,一下丰满和灵动起来。

她喜欢种花,走到哪儿种到哪儿,鸡公山小学几百平米的花都是她种的。才来郝堂就把鸡公山带来的花种子种在了图书馆前,很快就发芽,长出了小花苗。还买来莲蓬插在散步时拣到的一个罐子里,作为艺术品。我们一起散步,她走一路会介绍一路的植物和动物,还看着山头的云朵说,“那句古诗‘白云深处有人家’,我一直教学生是‘白云生处有人家’,我觉得白云是从山里生长出来的。山后面像有个棉花加工厂,不停地生产棉花。”确切地说,詹丽老师是爱自然万物的。

本来是郝堂的外来者,但她俨然把郝堂过成了自己的家。她走遍了郝堂的各个角落,在河边洗衣服,在山里散步,在街坊买菜,跟所有人聊天,住在图书馆附近的村民已经和她邻里相待。

我和浩然都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但和跟妈妈几乎同龄的詹丽老师呆在一起毫无压力感。詹丽老师不说教,她就像一朵淡然开放的格桑花,静静地看风起云涌,静静地散发花香。(蓝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