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硕果
寒假回家,约见童年好友,畅谈各自历程。期间回忆起儿时往事,不免唏嘘矫情一番,相视一笑,见得各自眼眸中泛起的朦胧水雾,似悲似喜的怀旧情绪便泛滥成河了。
与春节的热闹喧嚣同时进行的,其实是对似水年华的追忆。当节日的礼花在夜空留下斑斓的一瞬,抬头看到的或许是一些渐自斑驳的容颜;当新年的钟声拂过岁月的虬枝,充斥耳旁的也许是过往沉潜的呢喃低语;当一次次的觥筹交错,淹没在杯盘狼藉时,数不清的那些年便甜了舌尖,腻了喉咙,带着醉而不眠的醇香直抵心头。
相较于新春的淋漓欢畅,我更喜欢除夕夜若隐若现的眷恋与感伤。除夕总得“守岁”,一家人围坐炉旁,或是安然静坐,或是轻声细语,气氛沉重而严肃。不敢高声惊扰,亦不愿无言冷清,阖家不寐,直至夜尽天明。而当新年的第一缕曙光掠过窗沿,守岁的仪式便悄然而碎。参与的人们纷纷舍弃相守一晚的满室檀香,急切地迎接新年的第一缕寒风和朝阳。一分一秒地守候着逝去的光阴,又一分一秒地期待着将至的黎明,一晚的时光如此珍贵,细数时光的人如此清醒。时至今日,守岁的仪式去“冗”存“情”,或成一桌通宵的麻将,或是一盏不熄的灯火,睡或不睡,都在梦中。
人又如何守得住岁月呢?时光如江入海,你在岸上步履相依,无沾无碍,不疾不徐。一曲随风拂来,迎面洒泪,击筑而歌,沉醉不知方物。一曲终了,身旁一同听曲的人早已不见,唯余岸上青峰点点,影绰间挽留着曲中余韵,掩映着你方才的恍惚与失态。时光之河流淌成歌,多曲连缀成章,绵延无息无止,曲目交替间,为你替换眼前人,模糊身边事。岸上的人生如同一条向前推进的传送带,你或停或走,都只能向前。但河道转弯处,自有岁月如蚕吐丝,为你织就一幅成长画卷。
过往的岁月驳杂人事,旧日时光的浪漫与温情,你把想要守护的所有当作传说中不碎的七彩琉璃,却是守成了琉璃瓦,守成了琉璃,甚至是一河闪烁的波光。即使仍是琉璃,也是碎了的琉璃。但琉璃碎,波光还在。它会温润你回顾的双眼,让你安心向着生前的远方。这或许便是怀旧的最大意义。
若是回眸,不妨数一数时光,看一看鲜绿与枯黄在叶间反复拉锯,听一听光影轮转时的萧萧风吟,感受一场接着一场的“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