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建中
初冬里的天,阴云笼罩,不经意间就走进回忆。一个人矗立窗前,想起了逝去的父亲;我总是在思考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都是一样的“昨天”。失去父亲开始,我才明白,什么叫“永远”,什么是“再见”,那么多过去,都成了说不完的遗憾。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三年。三年前的那天,他真的走了,安静地像个长老,疲惫地躺下,从此,一眠不醒留在了“那边”。对父亲的伤感,总是纠结在我情绪里,有时,他也能带给我激励,想起他,心中会多一份活着的勇敢,从小到大,是他一直在影响我的人生,他走后每年的今日,我都在记忆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背影,总想放在祭日的这一天,去努力拼接,想还原一个“活着”的父亲。
父亲1.6米的个头,一口东北话,走路急,如他的个性,心直口快,说话不会藏掖,是个永远没有心机的男人。他8岁读书,12岁辍学, 23岁之前,忙于投亲靠友,躲避战火,一切只为求生;24岁起,背着家人参军,一去便是一生和一辈子。父亲骨子里有一种韧性,即便明天有危险,也不会改变初衷,他几十年不曾改过自己的个性,这样的固执持续到生命尾声。
父亲兄妹六人,他排行老五,上面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下面一个妹妹。他小时候本是个很用功的学生,如果不是家境落败,中断学业,兴许他是个有文化的先生。后来,日本人进入东三省,伪满洲国建立,土匪横行,一下子搅乱全家生计,迫不得已,才离开生活了300多年的祖籍地康平县,迁移到法库县农村,投奔了远房的亲戚。
家里的贫穷和寂寞,让父亲不愿意守着这样的安静。1948年,东北大战来临,父亲在村里第一个报名参军。辽沈战役结束,很多同乡人想回家,父亲硬是向连长递上保证书,要求进关南下。我曾经问父亲:“这是为啥?”他直接告诉我:“政府分田又加一头骡子,虽然是只瞎眼的马,可干活能顶一个棒劳力,我得去报恩。”父亲就是这样一个简单和执着的人,较真起来,他会用一生去笃信和报答。
父亲有件自豪的事情。1949年攻打天津,激战27小时。他从战壕到指挥所间,竟然跑过几个来回。城门攻破那一刻,父亲不要命地往前冲,连长在身后追着喊着,他也听不清,等连长一个箭步冲过去拦下他,父亲迈出的脚下竟露出一颗地雷,他朝连长憨厚地笑下,继续不要命地跑。战斗一结束,父亲就被定为发展对象,4月16日,部队南下前三天,父亲成为一名共产党员,他很得意,入党这一天正是他的生日。父亲说,人生中遇上这样的事,不仅是一次巧合。
父亲的一生没有什么生活上的爱好。他心中的幸福感,总是粗犷、简单。从黑土地走出来,就已融进了激情的年代,他的情感都源自那段雪白血红的年代,十年战斗的日子,把战场里的浓烟变成了自己偏爱的气息。父亲一辈子活在一个没有物欲的习惯里,简单活着,是父亲经历贫穷和生死后最想要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