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同俊

自从姥爷仙逝以后,我便未曾去过田岗姥爷家——那个位于高山之巅的平地又被小山环绕的地方;那里的龙井、茶海、栗园、转庙诸般景物便成为我涓滴之记忆。

极小的时候,父母带着我们姊妹去田岗走人家,去的时候总是如羁鸟归林似的欢呼雀跃。印象中,那条路高悬于层层叠叠的群山之内,无愧天路之称。在一个叫做麻坎的大坡,我常常要歇息几次才能顺利抵达姥爷家所在的大湾口,也就是大塘突出的位置。

翻过曲折难行的麻坎,是一条横亘在原野的田冲;蛇形的山路直通转庙,那里的老柳树泛着岁月的光芒,拾级而上便是那座小小的四方形的小庙;姥爷迷信神灵,如有小孩被惊吓常常来这里烧纸祷告,我在这里很频繁地看见了他高大的身影和油红的脸孔。

我的对于田岗村庄的记忆基本上源自这位慈善仁和的老者,他很疼爱他的每一个女儿和外孙,对我尤其疼爱。有的时候,知道刘家外孙要来,他便和姥姥远远地赶到村口迎接,临走的时候又到村口送别,极尽礼数和长者风范。不管是什么时候,姥爷喜欢领我到龙井边提水,姥姥洗菜搓衣,在这口石砌的水井边留下了我们祖孙的契阔谈宴载歌载笑。

关于水井,有个神奇的传说。有一年,黑龙在此兴风作浪,后被村民镇压于此井之中,从此便夜夜呻吟。说来奇怪,这口老井之水冬暖夏寒,酷热难当的周河赶集人会在此饮水并啧啧称奇。姥爷极其好客,常常将过路人留于家中吃饭,还收养了从安徽阜阳避难至此的杨二姥爷并为其娶妻生子,功莫大焉。每逢来客,不管春夏秋冬寒来暑往,姥爷总会叮嘱已经长大的我和表弟们提水做饭招待客人。

姥爷住的是祖上拈阄分配下来的瓦房,四面临山面朝村口大塘,背后是高耸的茶山和板栗园;每逢秋季云天高远,茶花洁白的海洋成了山村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姥爷一家忙碌着晒茶籽剥板栗,我们则是忙碌着用自制的蜜管爬到青葱的茶树上采撷品尝甜甜的茶花蜜;姥爷仍旧不放心,忙碌一会儿就会到山中寻我们回来,我们则是和他老人家做着捉迷藏的游戏并乐此不疲;他急得直跺脚,四处喊话,每一次抓到我们,他也并不训斥,而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并慈祥地抚摸每一个孩子的头,很认真讲述住在乡间的种种危险和妙处。

我打小就喜欢玩水,嗜水如命,这可急坏了姥爷;尤其是炎热残酷的夏天,我会带头去大塘用提篮装肉骨头捕鱼虾,常常涉险在杂草丛生的池塘最深处下筐,老爷的午休被我们以这样不谙世事的方法取消了;每一次,他手里总是拿着一根带利刺的荆条到处找人。我们躲在林荫下面尽情玩乐,等姥爷来了却若无其事,即便是被抓个正着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姥爷高高扬起的荆棘条举在半空,落在身上却像挠痒一般。

姥爷就是这样仁慈和善,一生不曾害人;正是这样的善良成就了他与我们孙辈之间和谐关系,并成为孙辈安身立命的人格楷模。每每提及姥爷,我们都无比怀念他在世时候留给我们的美好回忆,直达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