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星凡
有人说:好书最能养目,也最能养心。《叶嘉莹说初盛唐诗》便是如此。这本由先生在台湾《古典文学》杂志上连载的讲唐诗的系列讲座编纂而成的新书,甫一出版就受到业界和众多读者的热捧。先生不愧是教书的“天才”,她结合初盛唐诗人的生平和当时的历史来讲,分析深刻,入木三分,让听众和读者在领略诗歌的优雅与隽美的同时,更能体会到作者独到的用心,从而更立体地展现出初盛唐诗的独特魅力——那穿越千年的感发生命依然直抵人心。
在中国古典诗词的研究和传承上,叶嘉莹先生绝对是个异数。这从她对初盛唐诗的客观评析,尤其是对一些代表诗人的诗作及人品的评说,就可以瞧出某些端倪,正所谓“尝一脔而知鼎味”。
在先生眼里,“初唐四杰”王勃爱卖弄文采,性格有缺点,思想没深度,“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同为“初唐四杰”的骆宾王则沉稳而不喜炫耀,拒绝做这样的事情。盛唐的李白是一个不受约束的天才;而王维天分很高,却缺少真挚的感情力量。先生对杜甫的评价最高,她借哈佛大学老教授 William Hung(洪煨莲)之口,称道杜甫是中国最伟大的一个诗人。陈子昂属于任者的品格,勇于仕进;孟浩然却很复杂,个性矛盾的他最后落入了求隐与求仕两方面都不能够心安理得的夹缝之中,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有句话叫“诗品即人品”,反之亦然。初盛唐诗人的人品高下,也就直接影响和决定了他们在唐代诗坛的成就和地位。叶嘉莹先生常常说,诗里面要传达一种感发的生命。譬如王勃,他的诗虽然在艺术性上非常不错,但他永远不能成为真正好的第一流诗人。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本身感发的生命不够。而这一点,既与他死得太早有关,也与他自身性格有关。又如沈佺期与宋之问,“虽然在艺术方面的成就也很高,但其内容的感发生命却是很浅薄的。”
关于中国文学的批评,叶嘉莹先生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她说:“要衡量批评中国的文学,不仅要有微观的认识,还要有宏观的认识。前者是说,你要对文学作品有很细微的观察,对于其艺术性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以及这些字、词的每一个作用,都能够有清楚的了解与分析;后者是说对于文学要有整体性的理解与把握。” 先生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譬如在评价初唐诗人的成就和地位时,她如是说道:“如果我们以这样的眼光来看初唐这些写近体诗的小诗人,就会发现:在整个文学史发展的长远的洪流中,这些诗人是不能够缺少的。假如没有他们对于声律的完成,以及对于各种艺术方法的运用,就不可能产生后来像杜甫的《秋兴八首》《咏怀古迹》那样博大深厚的律诗。他们是诗歌发展旅程上的垫脚石,是一个过渡的桥梁。”信哉斯言!叶嘉莹先生有良知、有识见,有担当,具足雅士之情、才子之笔、哲人之思,文章不写半句空。也许这就是叶嘉莹先生说初盛唐诗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