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公山消夏园南山上的“抗战阵亡将士纪念碑” 本报记者 时秀敏 摄 |
本报记者 时秀敏 黄 宁
实 习 生 刘 婧
鸡公山很静,寂静了几千年。自从1902年的秋天,平汉铁路信阳至孝感段修通后,冒着浓烟的铁皮车厢,以时速15公里的速度,慢慢吞吞地在鸡公山山脚下一个叫新店的小站作短暂停留后,这里就热闹了起来。
“青山,碧海,红瓦,绿树”,这是康有为对青岛色彩的评价,除了没有海,鸡公山也是一个色彩斑斓的地方。但如画风景亦有万般感慨,令人沉醉的不仅有遍布山上的奇峰怪石、泉流溪瀑,掩映林间的斑驳别墅,更有那可歌可泣的抗战往事。矗立在鸡公山消夏园南山的“抗战阵亡将士纪念碑”无疑是这段悲怆记忆最生动的注脚。
初秋时节,记者走进了鸡公山,探寻抗战纪念碑背后的故事……
战火纷飞中的 第94后方重伤兵医院
抗战纪念碑的故事和一座医院息息相关。
“七七”卢沟桥事变拉开了全面抗战的序幕,李宗仁将军率领国民党部队发起的台儿庄战役,一举歼灭了日军2万多人,打破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固守台儿庄的国民党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孙连仲所率27、30、31三个师的受伤将士通过津浦、陇海、平汉铁路大批运往后方。
1937年,随丈夫孙仲连来到信阳的罗毓凤目睹了乘坐火车逃难的难民和前线下来的伤员,不绝于耳的呻吟声让她悲愤万分。当她看到绿荫掩映下的新店别墅群时,立刻萌发了在此建立救治医院的念头。顾不得酷暑炎热,罗毓凤火速赶赴汉口,向驻汉口的“万国红十字会”提交申请,申请建立后方伤兵医院,并奔走呼吁各界人士,关注战争,关注前线的将士。经过一个多月紧张筹备,医院很快获得正式批准,命名为“第94后方重伤兵医院”。因战乱闲置且离山下新店火车站最近,鸡公山新店避暑山庄成为医院院址的不二之地。
“大批伤员沿平汉线涌到鸡公山下,战乱中南迁至鸡公山的东北中学师生组织担架救护队,为伤员包扎并抬到山上的临时后方医院。”“运送伤兵的列车抵达时,从闷罐车上抬下二三十名伤兵,一股臭气扑面而来,因为来不及换药,许多伤兵的伤口都化脓腐烂了,痛得不断呻吟……看着那些穿着血迹斑斑的旧军装,裹着同样血迹斑斑的白绷带的伤兵们,同学们都流下了眼泪。”何军的《到鸡公山看老别墅》中这样记述那段残酷的经历。
鸡公山第94后方重伤兵医院院部设在萧家大楼,最初计划有千余张床位,但由于战场不断扩大,不仅有平汉线上的伤员,而且京沪线以及其他战场上的伤员也越来越多,连汉口医院也容纳不下,无奈转移到了鸡公山。为了最大限度地救治伤员,医院不得不在地板上和走廊内增加铺位。建院初期,设备短缺,经医院全力救治,痊愈的将士回归部队,死亡的就地掩埋。
1938年6月,武汉会战开始,鸡公山成为前线,为了伤员的安全,后方伤兵医院进行了搬迁,萧家大楼人去两茫茫。而那些不治身亡的将士,就长眠于此,守望着莽莽青山。此后,包括桂军官兵在内的许多抗日将士都战死在鸡公山下,限于时局,死难将士的坟茔无记号标识,最终湮没无闻。
一座矗立起来的纪念碑
历史和民众并没有将这些烈士遗忘。
蜿蜒悠长的盘山公路,遮天蔽日的苍松翠柏,密林深处,一座庄严的方尖碑静静地矗立在鸡公山之巅,石碑直指苍穹,令人肃然起敬。
纪念碑的建成有着一段曲折的历史。抗战胜利后,为缅怀英灵,追思大义,1946年,时任鸡公山管理局局长的孟继明和当地乡绅吴秉良、蔡怡征等人士决定摒弃党派门户,勒碑共同纪念。经多方努力,纪念碑于1947年春天落成。
据鸡公山万国文化研究会会长姜传高介绍,建成的纪念碑由混凝土青砖垒砌,碑高约2米,因年深日久,风雨剥蚀,自然和人为损失严重。1982年时,只存有碑体下部部分,不足一米高,1992年河南省外办修建接待楼时,将其全部拆除。
时隔43年的旧地重游,让孟继明对这处断壁残垣感慨万千。因资金短缺,重修此碑的计划一再搁浅。孟继明凭着先前的记忆勾画了纪念碑草图,又经该碑见证人、当初立碑发起人之一的吴秉良的外孙胡真智先生草拟样图。
“复建纪念碑得到了我们全家人的一致支持!”鸡公山籍湖南长沙湘柳机械设备有限公司总经理、吴秉良的孙子吴俊告诉记者,2010年,他与《到鸡公山看老别墅》的作者何军相识,并赞助出版了包括《鸡公山志》在内的三本关于鸡公山的书籍。书籍出版后,吴俊被邀加入鸡公山万国文化研究会,遂和大家商议复建纪念碑之事,决定全部由吴家出资,复建纪念碑,并开始为纪念碑的复建四处奔走。
吴俊的号召一呼百应,众多有识之士加入到了这项伟大的复建工程中。世事茫茫,多数史料已在兵荒马乱中散佚,为了弄清当初伤兵医院的来龙去脉,以便更好地撰写碑文,2012年,信阳籍作家张锐强多次深入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查找原始档案,终于将这段历史重现世人。被称为“文化界奇人”,曾撰文并书写黄帝、孔子、杜甫、司马光等历史名人重要碑碣的李铁城先生百忙之中为抗战纪念碑题写碑名,且分文不取。“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的爱国情怀在这一刻化成了最有力的行动。
以鸡公山万国文化研究会为平台,在抗战爆发75周年之际,一座崭新的抗战纪念碑在这片曾经被烈士鲜血浸透的豫南边陲将历史永远定格。落成的纪念碑采用传统的方尖碑形制,碑基长宽、碑体高均为7.07米,以纪念抗战爆发于1937年7月7日。
2012年初夏的一个上午,“抗战阵亡将士纪念碑”复建竣工揭幕仪式在鸡公山消夏园隆重举行。一群白发苍苍的老人从大洋彼岸赶来,神情凝重地在碑前献上一朵朵白玫瑰。吴秉良的二女儿、92岁高龄的吴秀莲女士也是其中一员,“一别就是64年,能在有生之年完成先父吴秉良的遗愿,此生无憾了!”谈及父辈们修建抗战纪念碑的爱国义举,她泪水涟涟,“这不仅是为了教育后人铭记历史,更是时刻提醒我们要在和平年代学会感恩啊!”
一曲国共联合抗日的颂歌
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木,风格各异的洋房别墅,远离城市的喧嚣,漫步在鸡公山上幽静的山间小道上,一件件沧桑往事,一帧帧历史影像,一个个鲜活人物,一首首感时歌诗,透过山中云雾扑面而来。
1938年10月12日,信阳沦陷。新四军第五师等抗战力量,活动鸡公山附近。打伏击、拔据点、端炮楼、袭列车,集中优势兵力歼灭敌人,使日军昼夜不得安宁。这里成为鄂豫皖根据地的一部分,为中国革命史写下了光辉的篇章。
历史在这里沉思,了解这段历史的人更会在这里沉思。
“我们不仅修复了一座纪念碑,更是找回了一段光辉的历史记忆。这样的纪念碑全国并不多见。因为此碑纪念的不仅有共产党部队的烈士,还有国民党军队的烈士,是国共联合抗日的历史见证。不仅象征着海内外中华民族大团结,还抒发着祖国两岸血浓于水的情怀,并将不断昭示后人对这段历史加以追悼。”在竣工揭幕仪式现场,李铁城的一席话响彻山谷,荡气回肠。
信阳籍作家张锐强在重修纪念碑的碑文中这样写道:“抗战初期,当局曾在鸡公山建立后方医院,这期间许多伤兵不治而死。在山下的新店车站,亦有中途牺牲之战伤者,被抬下火车,就地掩埋。信阳沦陷后,新四军第五师游击周围,将士们前仆后继,在此捐躯者,更是不在少数。
“限于时局,死难将士坟茔无统一规划,少记号标识。这期间埋骨于此的英烈总数几何,姓甚名谁,籍贯番号,均不可考。而正是这样的无名英雄,挺直了中国历史的脊梁,使我民族文化得以一脉不息。
“无名英雄赴死国难,自是烈士,亦是受害者;日本兽军祸害中华,诚为罪人,但也是受害者。大抵害人者,最终必害己。世间万物,原无一物真正不朽。然而石碑可毁,史册可烧,仁爱和平之心,永不屈服之气,抵御外侮之志,慷慨就义之勇,必当传之万世而不朽。后来者至此,当细思之。”
这,当是鸡公山上不朽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