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涛

人们因珍爱生命而亲昵海洋,因畏惧死亡而躲避荒漠;

人们因眷恋亲情而回归故里,因不愿孤寂而放弃漂泊。

离开部队已有些光景,犹记得在某一年某一天的某一个上午,捧读《解放军报》,偶被一文吸引。离开部队后,也曾数次翻读那篇让人热血沸腾的文章,万言如大江漂舟,不觉其长;数次欲热泪盈眶,才知其深。深在何处?一个字“情”;情归何处?一个字“兵”。

一群老兵,长年生活在绵延浩瀚的塔克拉玛干沙漠,“他们中耄耋者九十有二,古稀者七十有八,平均年龄85岁,平均军龄66载。”由这些老兵组成的沙漠村落,集结了军队3个时期的称呼,红军,八路军,解放军,像是一个缩影,一个模型,一个不闭幕的军史军魂展,它没有摆在军事博物馆,而是活生生地摆在了塔克拉玛干沙漠里。

这难道还不够“壮哉”吗?更可贵的是,不同于生活在养老院和干休所的老人,他们在这种严酷的生存环境里始终牢记着“兵”的身份,收藏着他们的勋章,珍惜着他们的军衣军帽,保存着他们对各个时期战争和战友的记忆。“我是一个兵”,是他们的信念,不,简直可以说是信仰,支撑着他们顽强伟大的生存。

这是什么景观?是西天最壮丽的晚霞,是火烧云,是生命在熊熊燃烧,是无怨无悔的无私奉献。这是什么精神?是老兵精神,是喀喇昆仑精神,是塔克拉玛干的胡杨精神,是我军自创建到今天贯穿始终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大无畏精神。

60余年来,共和国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只有这群老兵,没变。他们守着自己的信念,守着自己的阵地,守着自己的记忆,没变。60余载岁月沧桑,使他们守着的这些东西,成了埋藏于昆仑山下的一块块美玉,被岁月掩埋,被边远掩埋,被时尚掩埋,同时也被城市人的忙碌和健忘掩埋。

没有人提起他们,他们就和他们的沙漠一样沉寂无声,歌星超女们在唱痛苦和寂寞,只是他们知道什么是寂寞和痛苦吗?迁客骚人爱讲“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但是他们是否知道还有“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这些生命的、精神的美玉掩埋在这里,既没有哭喊,也没有呻吟,丝毫没有不被人识的哀怨,活得有信念,有情趣,很阳光。

这是什么境界?这是古之圣贤追求的大境界!

60年过去了,非常偶然的,他们被一个后辈军人发现了。他是一名叫李卫平的少将,唤为将军,想必受万人敬仰,不过于他们看来,李卫平还是个北京长大、北京工作多年、调去新疆不几年的后辈军人。他见过的军人多矣,从开国名将到军中精英,但他仍被这些恪守军人信念的老兵所感动,他内心共同的东西被点亮、唤醒,充满激情地写下了那篇发人觉醒的文章。这是一篇几代军人血脉贯通后的胜利欢叫,是一篇当代革命军人核心价值观的发现和颂歌,是发现和被发现,是开掘和被开掘,是握手和拥抱。

“我再一次走进耄耋老兵的家,他依然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我向他告别。问老人,还有啥事儿需要办?他吩咐老伴儿摘下墙上的镜框,取出那帧胸前挂满军功章的照片,送给我做留念,并说,今年是新中国成立60周年,也是我们这些老兵进疆60年,祝祖国好!新疆好!听说国庆要阅兵,那天我一定看电视,唱军歌,戴着新得的纪念章唱!唱‘向前!向前!……’”

李卫平在文章中说自己知晓了耄耋老兵的心思,他唯一的心愿,是在那光荣的日子里接受祖国赠予的一枚纪念章。我要说,我知道了李卫平的心思,他正被这所有的所有感动着,感动着……

敬礼,沙海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