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 亮

很少再穿高跟鞋了。每次买鞋,都不假思索地挑平底的买。曾经却不是这样的。那时候,青春飞扬,意气风发,喜热闹,爱出风头。去观看学校文艺演出,台上的人在唱,收获掌声无数,我恨不得替了那人。有人怂恿,你也去呀。我便立起身,高跟鞋一路小跑地上了台去。现在,我退守到热闹的背后,锋芒收起来,浮躁收起来,只与大地亲。 

想起一桩小时候的事来,是关于一双红皮鞋的。邻家女孩儿兰,和我年纪相仿,常和我结伴着玩。她的家境比我好很多。她还有个伯伯在上海,每年回来,都给她家带很多城里的新鲜来。有一次,带给兰,竟是一双红皮鞋。乡下孩子哪见过这个?简直就是小仙女脚上穿的啊!我问父母要,母亲诧异道,你这孩子,要什么红皮鞋?这乡下到处都是泥地的,咋走路?

失望的心,空落落坠下来。那时,我以为会埋怨他们一辈子的。他们贫穷、平庸、粗陋,都是让我自卑的理由。经年之后,我却明明白白知道,我爱他们,即使他们也还平庸着与粗陋着。我忍不住要感激上苍,让我的父母仍然健在。哪里还会去埋怨一双当年的红皮鞋? 

也曾认真地恨过一个人。下课时光,一帮同学围坐在一起说笑,有同学不知怎么就打趣起我来了,大家便一齐看着我哄笑,我瞥见他也在其中笑。心里立即怨怨的,怎么可以呢?全世界的人都可以笑我,唯独他不可以。因为,我是喜欢他的,他亦是喜欢我的。自此之后,我不再跟他讲一句话,日记本上写上他的名字,用红笔重重地画去。力透纸背的,都是恨。 

曾经恨不得用生命去拼的事儿,现在想来,却不过是衣襟上落下的尘,轻轻弹弹,也就掉了。岁月这个神偷,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偷走了我的青嫩和张扬,留下的,是从容和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