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军

老家在豫南的农村,民俗颇浓,每到腊月,“杀年猪、打糍粑”这两件传统的大事,可是家家户户都不敢怠慢的。糍粑也就成了餐桌上寻常可见的一道美食。这看似“粗鄙”之物,制作起来却是颇费周章,尤其是“打”的时候,没有五六个壮劳力根本完成不了。

取当年新鲜的糯米,淘洗干净,倒入盛满清水的大缸里,短则三五天,长则十几天,让米被充分地泡透泡软,等到了打糍粑的那一天,把米捞起来装到篾筐里,因为泡糯米的水会变酸,为了避免酸味儿串到糍粑里,所以还要把米再淘一遍。这时,母亲便会一手提着一只篾筐,来到村前的那口大池塘,而我也总会紧紧地跟着母亲看热闹。那时的池塘,水质清澈见底,村里人洗菜、淘米、生活用水,都依赖着它。母亲站在那块从岸边一直伸入水中的长长的石板上,将竹筐整个的没入水中,顿几下,提起来,再没入水中,如此几番,直到将米淘得纯白如雪、纤尘不染方才作罢。

提米回来,灶上的大锅里早已烧好了滚烫的开水,锅上面坐着一个一人都合抱不过来的木甑。将淘好的米倒进甑里,一甑能装上五六十斤,灶膛里填上大块的劈柴,把火烧得旺旺的,约莫一个多小时的工夫,米便全部被蒸熟了,变成了一甑的糯米饭。小孩嘴馋,大人便会随手捏两个饭团子递给我们,我们便双手捧起,喜滋滋地吃起来。

将蒸熟的米饭倒进“糍粑缸”(宽和深均为二尺多的大石臼)里就可以打了。打糍粑绝对是一个力量加技巧的活儿。先由四个人每人拿着一根“糍粑拐子”(一米多长、胳膊精细的木棍),将米饭捣散捣烂,再由其中一人举起足有二三十重的大石锤,一下一下狠狠地向米饭砸去,其余三人则用“糍粑拐子”不断地将米饭团子翻着,就像炒菜时来回翻炒一样,以让米粒受力均匀。四个人的配合必须要娴熟默契,要不然,锤子要么砸到了拐子上、这还好点,要是砸到了缸上,锤破缸裂,就没法再“玩”了。当然,抡大锤的“苦活儿”可是得四个人换着班的。为了防止米黏在缸上,还得有一个人用浸透水的湿布在缸的内壁上来回地擦着。在这样的“折腾”下,米渐渐失去了本来的面目,黏成了一个柔软的整体,颜色也由白而变成半透明。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锤打,新鲜的糍粑便出炉了。这个时候,在场的人大都会揪起一团尝起鲜来。

地上早已摆好了一个直径一米多的大簸箕,上面撒着一层薄薄的绿豆粉。将打好的糍粑趁热挑到簸箕里,用斗(因其底是平的)赶紧碾压,直到被擀得如簸箕一般大小、平平展展约四五公分厚的一整块,上面还要再撒上一层绿豆粉。放置一夜,到第二天的午后,糍粑变得硬实、表面出现了一道道细小的裂痕,再将其切成30公分左右见方的小块,如此,一甑糍粑方才大功告成。

小时候,打糍粑绝对算得上是家里的一场“盛会”。我们家一般都是打三甑,左邻右舍都会来帮忙,从吃罢午饭就忙活起来,一直到天黑才能收工,整个下午家里都是人声鼎沸,也提前渲染了过年的气氛。

糍粑的吃法有很多种,油炸、火烤、下到烧开的稀饭锅里、和米酒一起煮,等等,外壳酥脆,口感糯、滑、软、耐嚼有筋道。油炸糍粑可是过年待客时必上的一道主食,否则就是轻慢了客人。糍粑很耐放,将它们泡进水缸里,可以一直保存到来年的插秧时节。

传统的做法费时费力,现在大都改用机器打了,打一甑只需要三五分钟,自然也不再需要邻居来帮忙了。机器打的糍粑的筋道差了很多、不耐煮,很容易变成一锅浆糊。我还是喜欢人工打出来的糍粑,不仅仅是为了那熟悉的味道,还有那份暖暖的、时时萦绕于心的儿时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