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泽民
冬日里最美的景色,要数瑞雪弥漫的村庄了。
雪是从早饭后开始下的。先是米粒大小的雪籽儿,打在瓦片上、树枝上,沙沙作响。接着,雪籽中夹带着几朵雪花。后来,雪花越飘越密,越飘越大,纷纷扬扬从天而降,仅一盏茶功夫,草垛、屋顶、树林、田野,已是皑皑一片,屋子里一下子亮堂起来,村庄也一下子亮堂起来。
随村庄亮堂起来的,还有庄稼人憨厚的笑脸。女人拿起针线,围坐在火桶前纳鞋底,织毛衣,聊一些家长里短,幸福的话题随手中线越拉越长。老汉搭不上嘴,就扯一条小板凳,坐在门边,一边吸着旱烟,一边望着铺天盖地的雪花喃喃自语:“‘瑞雪兆丰年’啊”。是的,瑞雪给庄稼盖上棉被,还能冻死害虫,谁不喜欢呢?
雪落村庄,孩子们是无法呆在屋子里的,饭碗一丢,就如出笼的小鸟,飞到雪地里疯跑。漫舞的雪花如翩跹的蝴蝶,密密麻麻地在稻场上空狂欢,逗得孩子们张开双臂四下里追逐扑捉。而雪花似乎懂得孩子的心思,与他们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雪越下越厚,渐渐地没了孩子的胶靴。孩子们发现脚下的积雪比天上的雪花更有意思,就把目光转移到雪地里,忙着堆雪人、堆房子、堆小狗、堆水牛,一个比一个有创意。调皮的男孩,忽然打起了雪仗,雪团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白线,又在头上、身上炸开了花,脖子里溅了雪,一阵透骨的冷,却并不恼,反而哈哈大笑。不一会,头顶上就有热气冒出来,手指也被雪润得红通通的,像秋天的红辣椒。大人见了,也懒得管——一年里难得几次降雪,就由着他们去野吧。
孩子们的欢笑摇醒了檐下的麻雀、圈里的猪、栏里的牛和火桶边酣睡的狗。麻雀有些激动,叽叽喳喳地在雪幕里玩穿越,刚在树枝间歇脚,就扑簌簌抖落纷飞的雪块。大黑狗跑出来看热闹,见孩子们不搭理,就自顾自地在雪地里拓印梅花,或书写狂草,眼里充满了惊喜和得意。桂花树下看雪的鸭子,舒服狠了,就嘎嘎嘎地唱着不知什么曲子,谁家的大公鸡,跟着咯咯咯地应和。大雪掩映的村庄,一下子灵动鲜活起来。
当家的男人被外面的热闹勾去了魂,脚板痒痒地憋不住,就披上外套,扛一柄锄头,走出家门。雪花纷舞,一个劲地往脸上扑,往怀里扎,扎得心里热乎乎的。来到原野,看看地里被雪覆盖的麦苗,看看田里分不清沟垄的油菜,看看铺满积雪的蔬菜大棚,铲铲雪、清清沟、排排水。忙乎了一阵子,一抬头,忽然发现,眼前的村庄在大雪弥漫中竟成了一幅写意的风景画。枝丫峥嵘的香樟,凌空傲立的古枫,错落有致的村舍,萦绕纠缠的炊烟,还有檐下流火的红辣椒、流金的玉米棒,都在茫茫雪花中朦胧幻化,犹如人间仙境。走在粉堆玉砌、迷蒙苍茫的雪野里,感受大雪的恩泽,一股诗意、一股豪气猛然间就涌上心头。
路过村邻门前,被男主人邀进屋内小歇。刚坐定,一杯热茶就递上来,一盘炒花生就端上来。男人与男主人一边剥着花生,一边天南海北地闲聊,不觉间就到了午饭时间。男人正要起身告辞,不承想女主人早就下厨,备了一桌热气腾腾的农家菜,生起了炭炉火锅。男人说,家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女主人笑着说,没事,我打过电话了,告诉嫂子你中午和我家男人在这边喝盅薄酒。正要推辞,男主人已拿来酒盅和碗筷,并将自酿的烧酒斟满。男人不便再客气,就与主人一起,围坐在火锅边,就着鱼头炖咸菜豆腐,边喝边聊,聊些农村的变化,聊些丰收的喜欢,越聊越温暖,越聊越满足,越聊越幸福。室外皑皑的白雪,映亮了小屋;火红的炭炉,映亮了一桌人红扑扑的笑脸。
外面的雪还在弥漫,渐渐地淹没了村庄,淹没了原野,满眼都是银妆素裹,玉树琼枝,白茫茫一片。瑞雪掩映的村庄,比钢筋水泥林立的都市多了一分静谧和淳朴。走进瑞雪掩映的村庄,享受乡野秀色和乡风民韵,心里顿时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