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钾的食品都有啥呢?”电话里是姑姥热情开朗的声音，她最近总打来电话，为太姥询问营养食材。
姑姥是九十高龄的太姥的唯一女儿。姑姥有一次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告诉我，她学会了骑电动三轮车。“你太姥还不知道哩。”她将笑眼眯成一条缝，眼角堆积起纷繁的皱纹来，如怀揣秘密的小女孩般兴奋，“我笨，学了三天才会，还扭了脚。看———”她撩起裤边，向我展示她的伤脚。伤处青紫而浮肿，她全不在意，笑着说等脚不疼了，就骑车载太姥满城溜达。“你太姥腿脚不好，又得多晒太阳，有辆车就方便了嘛。”她挺起胸脯，骄傲地咧嘴。
又一次见到姑姥，是姑姥趴在太姥病榻边安眠。她应是累极了，微皱着眉，额角耷拉着的一缕灰发，撩拨着耳廓，脸色蜡黄，面部肌肉干瘪而松驰。当她醒来，费力地支起身，以别扭的姿势走出去为太姥准备早饭时，我分明看到她面部线条些微的抽搐，那是长年的病症给她带来的痛苦。而她仍振奋人心地笑着，没有丝毫抱怨，一如既往地把食材切得细碎又好看。
我坐在病床边，听着姑姥有力的切菜声，守着熟睡的太姥，最终把目光移至姑姥的一本白色手册上。仔细翻阅，这记录的是从七月中旬太姥住院起，每天的病情、医嘱和食谱，密密麻麻，近两个月的记录竟一天不落。那稍显潦草的字迹，仿佛能重现太姥病重时姑姥的心焦和愁绪;那工整玲珑的字体，也能重现太姥病情好转时姑姥的愉悦心情……再看食谱，餐餐不同，细致的搭配，一切精致而贴心。
金秋十月，太姥已康复，姑姥送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太姥坐在三轮车里，咧开瘪嘴笑。姑姥则挽住她，两人靠着头，白发与灰发，在微风里飘扬交织。姑姥还是开怀笑着———她的笑容比笼罩她们母女的金色阳光，更暖，更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