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科平

渭河岸边干净如洗,澄净亮堂,爽朗开阔,况味十足,意境高远,茬茬相接的被节气的脚印磨得锃亮的农事,有些密密麻麻,应接不暇,此时此刻,你分明在读一部关中风情录,在亘古与当代、梦境与现实之间穿梭。

远处田野的庄稼地里尽情展现玉米的风韵,一排排亭亭玉立的玉米,此时饱满丰盈,沉沉甸甸,那玉米穗子顶端的红缨须不约而同变成了褐红色,紧紧地贴在穗皮上。玉米穗皮有的深绿,有的泛黄,有的玉米穗子像顽劣的孩童,从穗皮中探出头来,一脸稚气的笑容,在秋日的阳光中闪烁迷人的光泽。

我走在渭河岸边,感觉这个季节的风景是天堂的风景。似乎在一夜之间,广袤大地的迷人绿色变幻成了满眼金黄。金黄色的叶子和金黄色的果实,在金黄色的土地上,演奏起金黄色的乐章。我喜欢这个时节在田埂上穿梭,田埂两边是树木、庄稼、蔬菜和野草,还有这个季节成熟的水果。青绿的,金黄的,鲜红的,这个季节特有的符号,是大自然的杰作,色彩斑斓,均匀和谐,恰到好处。

能够看见彩蝶飘飞,在绿叶间,在黄叶间,在红叶间,飘飞的诗意丰沛。土槐有些敏感,气温稍微下降,小小的圆叶竟大把大把掉落。酸枣鼓鼓囊囊,一抹红晕,站在崖头摇曳。柿子树叶由深绿变得叶脉浅黄,显现出城府与稳健的个性,随着败叶飘落,枝杈间的果实渐渐露头,压弯了褐黄的树枝,柿子由绿开始呈现生理上的差异。叶片遮不住的,表面现出淡黄颜色,密枝缝里的还是娇嫩墨绿。一些营养不足,或是被虫蛀的果子,日渐红透,带着些许涩涩的甜味,随风落地。

风在这个时候是宜人的,吹在脸上,如恋人的鼻息。风里是秋季的味道,秋季的黄豆的味道,秋季的辣椒的味道,秋季的水煮嫩玉米、鲜花生的味道,秋季的味道在渭河岸边飘散。这样的味道很长远,记得自己小时候就是这样的味道。如果没有这样的味道,秋分这样的节气,就不会那么宜人,就不会给我这样的感觉。

最惬意的是这个季节里,母亲带领我们去村北地里割高粱、挖红薯。高粱被我们用镰刀从根部割下后堆在地埂上,然后由母亲割下高粱穗,打捆整理,光秃秃的高粱秆也收拢起来,运回家里用碌碡压扁压绵,待捆扎玉米秆时使用。二哥割净地皮上红薯的茎蔓,用锄头挖呀挖的,翻开湿漉漉的泥土,一窝窝形状各异的红薯显露出来,我捡拾红薯剥掉泥皮,装进架子车,拉运回家堆放到屋檐下。

午后的阳光温暖舒适,母亲蹲在屋顶,挑那些颗粒饱满、颜色金黄的玉米剥下来,摊放晾晒,磨玉米糁,新鲜的玉米糁经熬,越熬越香。玉米糁下锅后,屋里就飘满了馨香。母亲怕煳锅,不时用勺子搅动,再顺势舀起一勺,高高举起,慢慢倒下,玉米糁油似的慢慢入锅,母亲吹吹蒸气,看看稀稠。出锅盛上一碗,金灿灿,黏稠稠,嗅嗅,玉米的香气直沁心脾。呷一口,软滑鲜香,柔韧有余,余味绵长。

光阴总会带走很多东西,比如时间,比如心情,比如容颜,带不走的是这个季节里生了根的眷恋。当一缕缕秋阳穿透树的缝隙落在母亲身上,苍老的脸,道道深深的皱纹里,都洋溢着幸福笑容,往日的辛苦和汗水仿佛像没有发生过,我的心情也会顿时明亮温暖起来,和秋一起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