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多雨,柳絮轻飘,青虫吊立,满满的丰收在炸响。
满心欢喜啊!大麦黄了,油菜黄了,一场雨的工夫,小麦也黄了,院子里的果树枝上,梨、枣、苹果、柿子,仿佛一夜间省略了抽芽、缀叶、开花的过程,稍不留神,青果拥挤在枝丫间,也如那些小麦,仿佛从来没扬过花、打过苞、抽过穗,几乎忘记了青青的麦芒,忘记灌浆的样子,依然那么大胆地,义无反顾地,彻头彻尾地成熟了,那个狠劲,吓人。
因此,五月的热情,无论如何也是赶不上六月的丰满的。这个时刻,我终于明白了五月是如何一场风一场雨地追着炎炎夏日把青涩扔进六月的了。
首先丰满的是河。黃河弯过九百九十九道弯,始于青藏,一路向东,冬天滴水成冰,瘦骨嶙峋。春日花香,白水细流,历经千转百回汇成黄水,静静流淌,虽细雨缠绵,也不成气候,只得低头颔首,沿河底跚行,清瘦的身姿有些飘忽。而娇阳下的六月,该开的花都开了,落花成水,肥壮的洪流涨满河床,汹涌着,奔腾着,健壮的躯体充满力量,昭示着丰满的厚重。
长江和淮河都比不上了,同样是丰满的季节,却不比黄河,永远让你看不到黄河水饥肉的力量。
其次是麦子,那排山倒海般亲亲的麦子,它们都有着黄河般沉重的性格,同样的肤色,同一般的波浪。五月和六月是麦子由少年转入壮年的转型期,五月彻底丢掉了麦苗的乳名,倾尽阳光雨露,隐去拨节的声音,杨花的光彩,抽穗的容颜,成为小麦,它们忙着汩汩灌浆,让乳白色的五月在六月的火热中凝固,凝结成淀粉,而后杀身成仁,长成麦粒,成为真正的麦子。由草长成麦子,确需不断努力,一步一步地走来,由瘦草变成丰满的麦田,变成沉甸甸的喜悦。
再就是压弯技的果树,青灵的果子还在招手,满树的叶子都抖动开了,它们在回味,去年的秋风如何带走一身的黄叶,枯叶蝶飞处,光滑的冰棱开始在光秃的枝条上倒立,晶莹的心透视着一枝枝光秃的枝条,盼望春风刮过,艳阳化开奔腾在枝蔓里的绿色,一点点、一片片、得意地开着,原本单调、枯燥的枝丫间热闹起来,开起了花,一朵朵、一簇簇的,满树都是,七彩的花扰乱了眼,赶着趟地开着,雨露下,结出了青果。一棵树有了叶,有了花,有了果,功德就圆满了,那份心境过早地甜了起来。
还有家门口的那些地,原本是荒着的,冰雪在上面肆意地铺展着,厚厚的积雪一片空廖,偶尔盛得下几声鸟叫,几只爪印,空旷得没有声响,当野草醒来,庄稼们也醒了,可以种几畦西瓜,几片菜地,空白的土地有了绿意,有了生机,阳光又在点化那些菜、那些瓜成了六月的组合,大地不再心荒,多了等待,多了幻想。
说六月丰满,不仅仅是物象的,也有精神层面的知足,花开花落,把六月装点成满目昌盛,这样丰盛的岁月和饱满的日子和肥美的黄河一道流淌,幸福着,招摇着,顶着水滴,含着花香,从身边走过,留下无尽的怀想。
有梦,让我徒生欢乐,时间抹掉所有的轻佻,六月丰满,我在眺望那条辉煌的河流。
潘新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