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瑶
前不久,大学好友从远方寄来一个线条极其简洁流畅的铁艺烛台,内有一枝橘黄色的粗蜡烛。由于没有机会用,我就顺势将其搁在一边。前些日子,又有友人从千里之外寄来邮包,打开一看居然也是蜡烛。那是几瓶包装精美的带有玫瑰、草莓、白兰花等不同香味的蜡液,另配有灯芯及水晶蜡烛。我有些纳闷,于是问友人:为何在电力供应十分充足的年代还千里迢迢寄蜡烛?友人笑而不答。礼多人不怪嘛,我也没有细问。
就在不久前的一个夜晚,我和家人正在看电视,忽然电视黑屏了,灯也灭了,四周没有一丝光亮。不一会儿,院子里开始骚动起来,人们纷纷打开窗户向外探个究竟。待听到院子里有人吆喝了一声,才知道是电压负荷过重导致停电。我想着检修电路也得等一阵子,于是就摸黑找起丢置许久的蜡烛来。“小心,别磕着!”妈妈在一边不停地叮嘱着。我在黑暗中几乎是拖着双脚在地板上摩擦着慢慢往前探路,没多久就找到了一盒蜡烛,点燃。整个房间立刻笼罩上一层昏黄的光晕,淡淡的白兰花的蜡香味缓缓地弥漫开来。在这样的黑暗里,一盏昏黄的灯光让我不由得生出无数朴素情怀。
记得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妈妈还在茶乡工作。那时许多村组没有通汽车,不会骑自行车的她经常搭坐通讯员的自行车奔赴各村组。每次都是到天黑透了,妈妈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听妈妈讲,那时许多乡村都没有电,每当夕阳刚刚隐退,各家屋顶上就升起缕缕炊烟,劳累了一天的人们趁着微亮早早吃完就歇息了。因此乡村的夜晚出奇的静。有一次妈妈下队回来时,因看不清山路,一下子掉进稻田里。看着远远的一户人家窗户映射出来的微光,妈妈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暖意。就这样,她循着那光亮的方向,在昏黑的乡村土路上,摸黑走了很久才回到家。在那种情形下,谁能否认一盏烛光的力量呢?而今,早已是村村通公路,户户通电话,很难有人再想起点蜡烛、煤油灯的年代了。电,照亮了城市的夜,更激活了乡村的夜。但不知怎的,我却在冥冥之中盼着停电,盼着被点点烛光燃亮的夜晚。
说来事情真有凑巧的时候,那是我还在异地求学时,有一年爸妈北上看望我,没过几日久别的欣喜便烟消云散,我对妈妈那一遍遍诸如“过马路看着点”之类的叮嘱有些厌烦。妈妈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眉宇间的失望清晰可鉴。几天假期很快过去,爸妈也计划着返家的行程。临行前一天,爸妈又特意带我从学校坐了两个多小时的汽车去了趟位于前门附近台基厂大街的一家涮羊肉店。那里生意仍旧红火,和上次我们去时一样宾客满堂。我们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吃着吃着,灯忽然来了,店堂一片漆黑,人们不禁发出一阵嘘唏声,店员安抚大家不要紧张,并解释说这只是暂时的线路故障。很快,每张餐桌上就亮起点点烛火。人们似乎并不介意这次停电事件,反倒更饶有兴致地吃喝起来。爸妈不停地劝我吃这吃那,“你们怎么这么唠叨,幸好明天就走了。”我话一出口马上就后悔了。当我再抬头看妈妈时,发现妈妈的眼睛有些红红的,在昏黄的光影中,妈妈的眼睛里有东西在闪动。我赶紧给妈妈递上纸巾,却不忍再看妈妈。那一晚,烛光中妈妈的脸庞却永远定格在我的生命中,等我慢慢成长起来,就日甚一日地体会到妈妈那一声声叮咛的分量。它重如泰山,它珍如时光。
我想,人为什么只有在烛光中才能感受到这些再质朴不过的风景呢?难道是平日里满眼的繁华和充耳的套话阻碍了心灵的视线吗?如今,当我经历一些事情后,才深刻地体会到:生命中最美丽的风景只有在最简单质朴的布景中才能捕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