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七天》中,余华延续了自己一贯绝望而荒诞的笔触,平静而直白地阐述了一个亡魂的见闻,构造了一个真实又诡秘的世界——死无葬身之地。“接地气”是《第七天》的一大特色,比《活着》顺畅,比《兄弟》轻巧,这是一部让人一口气读到底的小说。

余华以《旧约·创世纪》作为引子,书写一个名为“杨飞”的亡魂前往殡仪馆路上的经历,用“从死写到生”的形式,聚焦了现实中最让人不安的关键词:墓地贵死不起、强拆、医疗丑闻、扫黄、潜规则、食品安全……余华以灵魂弥留的7日作为巧妙分割,短短七章一气呵成,叫人看得动魄惊心。他是个十分善用文字营造氛围的神手,就以书中频频出现的“浓雾”举例:“浓雾锁住了这个城市的容貌,这个城市失去了白昼与黑夜,失去了早晨和晚上。”在这里,浓雾既是故事设定范围里固有的灵异阴森,却也神奇地与多起事件实际背景形成了联系:浓雾是强拆时挥霍的尘土,浓雾是爆炸后飞扬的灰烬,浓雾是鼠道里不见天日的间隙中折射出的微弱光影……余华生动的描述让这部书更添戏剧化色彩,这使我深信《第七日》终将会搬上舞台或大银幕。

即使放眼皆悲剧,但余华没有让黑暗压倒希望,这是《第七天》与别不同之处,它借助新闻热点,但非为了制造噱头。相反,这种处理会让读者的悲喜更身临其境,感慨更深。漆黑之中,余华小心翼翼地擦出一束束温暖的火苗,给死去的人最体贴细微的安慰,不至于让读者在喘息间完全绝望——李青死后忏悔,承认丈夫只有杨飞一人;鼠妹的男友伍超虽然最后死于卖肾,但他并未为了物欲而是希望圆满真爱;郑家夫妇无辜,不过他们有个最坚强懂事的女儿;饭店老板谭家鑫生前善良体贴,至死也没有夺走他快乐的希望,“一家人能在一起,到哪里都是好”;说到最曲折离奇的李姓男子被扫黄警察张刚踢爆睾丸而寻仇杀人的恩怨,两人死后也一笑泯恩仇,成了最好的棋友。

虽然荒诞有余,但《第七天》并未带来像《活着》的那种厚铅压心头的沉重。余华以杨飞的视角为基点,关联起网状的人物关系,打通了这个城市各类小人物的生老病死,结局哪怕仍有悲壮和讽刺的意味,但并不妨碍他勾勒出心中乌托邦的轮廓。“人人死而平等”,置于死地而后生是一种恩慈、一线怜悯,我相信这是《第七天》的创作初衷。就如安娜·路易斯·斯特朗所说的,“与其咒骂黑暗,不如燃起一支明烛。”在《第七天》中,余华就是这个举烛人,而我们借着烛光,看清了来时路,抓住了延续的意义和温暖。

(据《京华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