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与酒的缘分自不待言,不过生在唐代——茶叶的初兴期,又兼李白的率性漫游怎能不接触当时方兴未艾的饮茶风尚?虽然正当李白名噪天下的时候陆羽尚未闻名,但上至宫廷下至百姓,茶亦是煮得沸腾。处处山川飘茶香,怎能不获得闻惯了酒香的谪仙人的垂青?

但我想,年轻的李白是属于酒的,茶太安静,捆不住仗剑去国、辞亲远游的豪气!李白必是载酒行江湖的。当然在酒醉小睡之后或许能拿茶来解解愁闷与干渴也未可知,不过,通常的情况应该是诗情在酒醉之时已然喷溢而尽,难再有以茶入诗的清雅了。

这样说并非全以想象,据闻李白于人生得意之极的翰林待诏时期,为创作《清平调》杨妃还亲自泡了三杯金州(今陕西安康)新芽以解酒,著名的“云想衣裳花想容”难说是酒还是茶催生出来的呢。不过这故事要是给有考据癖的人来看,就难免要存疑了,因为在记录这典故的唐代诗人李绅之子李濬的《松窗杂录》中,并没有沉香亭杨妃奉茶一说,而只点出李白“犹苦宿酲未解”,但还是“援笔赋之”了。我想这“宿酲未解”正是后人附会杨妃奉茶的因由。再说这金州新芽也并非空穴来风,这新芽当是产于金州的后人名之为“紫阳银针”的贡茶。尽管陆羽在《茶经》中给它的评价并不高,陆羽说:“山南,以峡州上,襄州、荆州次,衡州下,金州、梁州又下。”但从这故事看,宫廷饮茶的风尚已盛,推想李白于茶也是常喝的,应该不算唐突吧。

世人往往看到李白年轻时的豪情与侠气,而忽略了去仔细揣摩晚年李白内心的苍凉与苦闷。酒自可解闷,但茶亦未尝不可。晚年的李白游历到了金陵,见到了族侄中孚禅师,那是唐肃宗上元元年,即公元760年,李白逝世的前两年。在品饮了中孚所赠的仙人掌茶之后,终于写下了他唯一的茶诗《答族侄僧中孚赠玉泉仙人掌茶》,其诗曰:

常闻玉泉山,山洞多乳窟。

仙鼠白如鸦,倒悬深溪月。

茗生此中石,玉泉流不歇。

根柯洒芳津,采服润肌骨。

丛老卷绿叶,枝枝相接连。

曝成仙人掌,似拍洪崖肩。

举世未见之,其名定谁传。

宗英乃禅伯,投赠有佳篇。

清镜烛无盐,顾惭西子妍。

朝坐有余兴,长吟播诸天。

这诗依然有着李白惯有的从容与洒脱,但对茶的由衷称颂却出自于一个酒仙之口,难免让人生疑,可见有人怀疑这诗的真伪也不无道理。但我确信它出自一位用大半生时间游历大半个中国的六十老人之口。他不再是当年的“十五好剑术,遍干诸侯;三十成文章,历抵卿相。”的李白,他似乎倦了。

不过虽然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才写出唯一的茶诗,却也是历史上第一首“名茶入诗”的诗。当然在李白这诗之前仙人掌茶还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不过是湖北当阳玉泉寺的老方丈和中孚禅师喝一喝,这老方丈因喝玉泉茶而年八十余却颜色如桃花!但这茶虽有如此扶寿之功效,也一直只限于玉泉寺僧众们品饮。直到名人李白的竭力推荐才使之为人所知,以致历代闻名,直至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依然对它赞赏有加。

我们现在能看到的谪仙人与茶的渊源就是这样了。想来晚年的李白在江南茶区的漫游定是遍尝了各地名茶的,但不知为何,留下的茶诗却仅此一首,这不能不说是茶或李白的遗憾。 (刘 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