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平

一大片金灿灿的油菜花,平展展地铺躺于清亮亮的水边,犹如给满床河水镶出的宽宽的金边;河岸的山上,满坡苍翠的茶园中,点缀着一顶顶草帽,阳光下十分醒目;山脚的茶树间,有人在树立电线杆,有人在扛抬长长的架线工具……

这是清明前夕初入茶乡浉河港时,闯入我眼帘的第一幅画面,令人恍如置身梦境。

浉河港是信阳毛尖茶的主产区,全乡山岭连绵,每一座山上都长满茶树,尤以五云山和黑龙潭白龙潭的茶叶为胜。该乡名为港,实则一无港口,二不沿江傍海,而是处于桐柏山东缘的一个山区乡镇。我在初春时节闯入浉河港,缘于单位的帮扶村郝家冲在那片群山之中。

那天早晨,我们乘坐的中巴车出信阳市,沿着一条简易公路,直奔大山深处。中巴车在山中蜿蜒前行着,不知不觉间驶上一座跨河大桥,我正往右看窗外的景色,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快看,油菜花!”一车人便纷纷扭头向左边的车窗望去。在离大桥几百米的河流上游,宽阔的河床上,静静地铺展着一大片金灿灿的油菜花,连同静静流淌的河水,恍如颜料泼在巨幅油画上一般,灿烂,清亮;而远处的茶山以及茶园,也如涂抹在画布上似的,葱茏,叠嶂;茶园中的点点草帽,则如画师不经意间滴下的白点儿,随意,闲适。

那是我见到的茶乡中最美的景色。

惊叹之间,我已拍了一些图片,中巴车继续前行。转过一座山,见山间茶园中有人在立杆架线,一看便知是在架设输电线路,他们头上黄色或红色的安全帽和身上不同颜色的工装,在翠绿的茶树新叶中分外显眼。再前行十几分钟,路边有一个“郝家冲村”的牌子的地方,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在村委会,我们见到了村支书和村主任,喝到了前一夜里才炒制出来的新茶,清冽醇香。村支书和村主任都是五十多岁的农民,言语不多,看上去非常淳朴。去年,我们单位帮扶了他们一部分资金,用于发展茶产业,今年,单位准备在充分调研的基础上,帮助他们开发某个可持续发的项目。了解了村里的基本情况,我们又去看了村小学,准备为学校添置部分桌椅和图书。这天是星期日,学校里一个学生都没有,只有一面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默默地昭示着这里的昂然生机。有人好奇地敲响了钟声,竟是让人有重进课堂的梦幻般的感觉。

在那里盘桓了一个多小时,才别了村支书和村主任,继续向山里进发,来到一处由五六座小木屋组成的庄园式的建筑前。那里濒临一条小河,河水潺潺,清澈见底,河床中散布着一些光滑的石头;岸上的树木上,抽出了鲜嫩的树叶,直是让人有食之的欲望。阳光下的河滩上,七八个孩子在嬉戏玩耍。有玩河沙的,有打水漂的,有探着石头过河的,有打水仗的,俨然盛夏时节村童的戏水图,让人想起遥远的童年,无忧,无虑。这条小河,就是我们刚才看到的有一大片油菜花的河流的上游,河岸的山上,是更大更广阔的茶园,更多的草帽在茶树间缓慢地移动着,构够成更大幅的油画。

我们到时,那里已经停驻了几辆汽车,想必都是从各地赶来踏青的,几座小木屋里,已经坐进了客人,我们在临河的一间小木屋里坐下来,透过敞开的窗户,外面的景色一览无余,这便见得木屋建造者的独具匠心。依山,傍水,品茗,小酌,真有种世外桃源之感,即便陶渊明再世,也不见得能觅见如此胜地吧?

吃过地道的农家饭,趁大家打牌玩耍的间隙,我独自在木屋四周转悠着。甬道两边都是茶树,房前屋后都是茶园,真个是屋在茶中,茶绕屋生,茶树与人居浑然一体,和谐天成。绕过一排小木屋,来到后山上,依然是漫山茶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采茶女。一位采茶女见我举起镜头对着她们,便招呼身边的同伴:“抬头看呀,把咱们都照下来了。”接着是一片笑声,话语分明透着北方口音。

穿过茶树间的小路,一口气爬到山脊上。极目远眺,简直令人惊叹——四周群山连绵,整座整座的山上,从上到下都是茶园,恍如有千百万棵茶树织成的巨大的绿色地毯,连同午后酽酽的阳光,铺在连绵起伏的山峦上,一直铺到目光的尽头。山谷中,静汪着一池碧水,犹如一座仙池,倒映着四周的茶山,那水与山便连在了一起,分不清哪儿是水,哪儿是山。我极快地按动相机快门,唯恐晚按一秒钟,醉人的美景就会从眼前溜走。

回到河边的小木屋,再次啜饮着醇香的清茶,直是觉得五脏六腑都熨帖了。太阳偏西时,我们才踏上归程。望着窗外掠过的茶山,我不禁轻声吟哦道:“琴里知闻唯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穷通行止长相伴,谁道吾今无往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