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故事，书生意气）
●陈泉亮 著
●吴家驹 插图
晚上不准吃饭，这是大人的命令！几天来，因为雪融、地潮湿没出去玩，消化不好，到晚饭时，美桢依照惯例，到屋后的空地玩耍。
美桢又约了尾巴、铁蛋一起玩。他们拽了一把稻草，垫在地上，背靠着草垛，坐在一起玩“猜中指”游戏。过一会，美桂吃过饭也来了，加入到“猜中指”游戏。玩腻了，美桢提议划火柴玩，也好暖暖手。尾巴说：“哪有火柴呢？”
美桢说：“我爸爸昨天给我们讲了《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可好听呐！里面有划火柴的事情，今天我就带在身上。”
美桂插嘴说：“划一根火柴，能暖和手，还会出现可美可美的景致哩！”
铁蛋说：“这么神奇？快给我俩讲讲吧，我俩也听听！”
美桢说：“故事太长，以后再讲。咱们先划火柴取取暖。”
一连划了几根火柴，都被风吹灭了。美桢拽了一把稻草放在地上，把稻草点着，大家高兴地伸开双手烤火。美桂一边烤手，一边嚷道：
“怎么没有故事里讲的那些美景呢？”
“今天不是圣诞夜，自然没有那些美景！”美桢敷衍妹妹说。
火借风势，风助火势，越烧越大，将草垛点着。他们用手打，用脚跺，都无济于事。眼看半个草垛都着了，无奈，四个孩子拼命地喊叫：“失火啦！失火啦！快来救火哟！”听见呼叫，美桢的父母首先拿了脸盆来救火；近处的邻居都拿着脸盆过来了。幸好草垛离塘很近，取水方便，很快把火扑灭了。
事后，赔偿了金锁家草垛的损失；美桢、美桂也受了一顿申斥。铁蛋自然挨了一顿饱打。美桢的母亲责怪说：从前在随县玩火就烧过草垛，还没记性；美桢爸爸问为什么把草垛点着时，美桢申诉说想烤烤手；美桂申诉说想看看圣诞节的景致。单士诚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那只是童话！”
日本乞降的消息传到偏僻的乡村，要晚两三天的时间。庆贺胜利的热情远没有大城市那样热烈。据8月12日《中央日报》报道重庆的盛况时说：“整千整万的男女老幼群，依然徘徊于街头，候听更佳之续到消息。市区都邮街一带，入晚有无数之民众，手持火炬，到处游行，彼等陶醉于胜利，已一日一晚二十四小时矣。各处电影院放映前，均放映字幕，报告日本无条件投降的续到消息，观众继之热烈高呼：‘蒋主席万岁！’‘国民政府万岁！’‘同盟国胜利万岁！’有欢呼至声嘶力竭而不止者，有狂欢至流泪而不自禁者。各处餐馆皆饮酒猜拳，山城禁酒令已无形取消矣。晚间，耍龙灯备极热闹，人人忘记睡眠休息与疲劳。……”
8月15日正午日本向全国播放了天皇讲话，宣布日本投降！
在延安，举行的庆祝形式和所呼口号与国统区不同。8月16日的《解放日报》说：“晚间东南北各区到处举行火炬游行，全市灯火辉煌，欢呼声从各处发出。霎时，锣鼓喧天，无数火炬照亮山岭河畔。……十余秧歌队在新市场十字街口汇合时，市民高呼：‘中华民族解放万岁！’‘苏联红军胜利万岁！’‘动员起来支援前线，保卫边区！’‘制止蒋介石发动内战！’声震山谷。斯大林元帅、毛主席、朱总司令巨幅画像在熊熊火炬中高高举起。……一个卖瓜果的小贩欢喜得跳起来，把筐子中的桃梨一枚一枚地向空中抛弃，高呼：‘不要钱的胜利果，请大家自由吃呀！’……”
突如其来的胜利，使国民党政府既欣喜若狂，又措手不及。收复失地，清查、“接收”（劫收）物质和财产，追查、审判、枪毙汉奸，使他们“忙”得不亦乐乎！接收大员在“接收”时，唯恐落后，你争我抢，呈现一片“繁忙”景象。老百姓开始为胜利而兴高采烈，随后看到这些大员“五子登科”（劫收房子、票子、车子、金子、女子），由失望而变成愤怒了！
战后统计，日本侵略军给中国经济造成的损失，最保守的统计是三千亿美元，其中，中国人民无辜受害的损失一千八百亿美元，人口伤亡约一千三百万。人民的这些损失由谁来补偿呢？日本侵略者补偿了吗？没有！“五子登科”的接收大员所劫收的财产予以补偿了吗？没有！胜利是值得庆贺的——赶走了日本侵略者，免除了日本帝国主义的奴役，建立一个统一、独立、民主、自由、繁荣、富强的新中国有了希望。但苏美英三国早在胜利之前，对中国的命运已经作了“安排”，撇开中国，签订了《雅尔塔协定》。战后，中国得到的是什么呢？是领土和权益的完全恢复吗？不是！蒙古脱离中国独立！赔偿兑现了吗？没有！得到的仅是受《雅尔塔协定》限制的“胜利”！是满足大国要求之后的“胜利”！
抗日胜利后，根据党的安排，焦伯志回到申州城内，继续从事教育事业，完成党交给他的新任务。焦伯志能够安全地回到家乡，一家人得以团聚，合家沉浸在欢乐之中。
44．美桢常听庙、校遗闻 士诚偶发美、丑悟语
1945年冬季，太阳已偏西，显得大而红。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很久没有这样好的天气了。虽然有些寒冷，但在冬季已经是很难寻觅的天气了。单美桢独自站在长满松树的山上，眺望连绵不断的葱郁山冈，还有冒着炊烟的远远近近的小村庄。有多少生活的场景在眼前涌现：坐在老柳树下，靠着草垛，听铁蛋爷讲有趣的神狐故事；在屋后的空地上，和小伙伴玩各种游戏，那片空地是小伙伴的乐园；坐在塘边，和小伙伴一同钓鱼。
冲田结冰的时候，和小伙伴一同滑冰；放学的时候，沿着田间小路，一路戏闹着回家。小山岗上的学校，还有那里的老师、同学，大家一同上课、唱歌、游戏，演义了多少童话般的故事。明天就要随着父母离开这个生活近三年的地方，过去的一切，将永远成为童稚的留恋和美丽的回忆！在这里，单美桢获得了宝贵的初步认知，留下了纯洁而幼稚的感情：为铁蛋失去妹妹和爷爷流过同情的眼泪；和小伙伴稚燃幻境火，烧了草垛；看过仙姑下神送祟。……
过了一会，尾巴、铁蛋也来到山上，美桢只和他俩说明天要离开这儿。尾巴不解地问：
"住在这儿多好呀，我们三人一起玩耍、一起上学多有意思，干嘛要走哇？"
"我爸说，抗战胜利了，萍飘在外的人都是要回家的。我们是躲日本人才到这儿来的！"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铁蛋难过地说。
"可能不会再到这儿了，我的亲戚、自家都在城里。我这儿有两本小人书送给你们，一人一本，作个纪念吧！"
铁蛋拿出了玻璃球，尾巴拿出铜板和铜钱赠给美桢作纪念。尾巴、铁蛋显得依依不舍的样子，不肯离开美桢半步，直到晚上才回家。
别了，亲爱的小伙伴！别了，亲爱的尾巴、铁蛋！
第二天，单士诚一家收拾了行装，告别了众邻里，地走往申州去。过了光山县城，正好遇上一辆空卡车，士诚央求司机带一程，司机爽快地答应了他们。三年前，也是行走在这条路上，神情多惊恐，心绪多慌乱。抗战胜利了，赶路的心情平和了。夜晚，天上挂起一轮明月，星星眨着眼睛。柔和的月光洒在大地上，气氛显得爽朗、恬静。夜晚十点种左右，到达申州鄂湘小学，单士诚一家结束了三年的漂泊生活，二度返乡。
家被安置在二层阁楼上，总共三通间。其中的两间，用纸糊过的竹箔分开，当做卧室。阁楼的一面朝街，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楼下的街道和街那边的二层阁楼。从学校借了两个床、两个桌子、还有两把椅子两条板凳。其中的两个桌子，一个当饭桌，一个当读书或写字桌。一切安置好后，家里仍然显得空荡荡的。楼板有些已活动，还有小孔，屋里的灯光穿过小孔能照到楼下。楼下没有住户，只当成上楼的过道了。楼梯边没有扶手护栏，美桢、美桂上下楼都很害怕。美桢没事时，喜欢站在窗下向外张望，看看街上来来往往、穿着各式服装的行人，和游街穿巷的小贩，有卖香烟的，还有卖糖葫芦的；如果对面阁楼的窗户打开，房主人的一切活动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甚至洗澡也不避讳，因为房主人把美桢当成小孩看待。
美桢在鄂湘小学上三年级，他父亲在校教音乐和国文。1932年至1935年，单士诚曾在这个学校任教，对学校的情况比较了解。那时是因为经常拖欠工资，才辞职到第一区牛氏祠小学教书的。回到城里，鄂湘小学就成为择业的首选。日本投降后，小学复办和迁回的不少：有申州师范附小、县立胜利镇中心国民小学、车站镇小学、城厢小学、关帝庙小学、三里店小学、师贤里小学，社团办的有鄂湘小学、商会回民小学，教会办的上智小学、同仁小学，私人办的崇义小学。家又住在学校，上学方便极了。美桢对鄂湘小学，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因为1935年他出生在这里。他父亲又经常给他讲鄂湘小学的故事，所以印象特别深。
鄂湘小学创办于1915年。学校初办时，名为申州湖广小学，它是由湖广会馆开办。鄂湘小学的创办有一段有趣的历史。光绪初年，湖南、湖北、广东、广西四省住申州的商民，因为远离家乡，人生地不熟，很怕受当地商人的欺压，便组织了同乡会，以便彼此间有个照应。能在外地立住脚的商民，一般来说都比较富足。为了祈求神灵保佑商业兴隆和平安，而集资盖起了两层院子的大庙（前院、后院两个大殿），庙内供奉许多泥塑神像，财神爷自然成为商家必供的神像。前院很宽敞，两旁有很长的走廊，两端还建有戏楼。每年春秋两季庙会都请戏班来唱戏，善男信女来叩头烧香、看戏。庙里备有许多纸做的元宝，烧香求财的人都要买几个带回去。意在向财神"借"元宝，祈求当年财源滚滚。庙旁边也有许多专卖纸元宝的小摊，供烧香求财的人购买。有的小摊，几天的生意，就能维持一家人几月的生活。更有用金纸做成的金马驹背驮聚宝盆，价格虽贵，但决不愁卖不出。--有钱人多的是，为了图个吉利，花些钱也值！那些梨园子弟、妓女老鸨等人，这天也结群搭伙前往。庙祝事先将银光闪闪的纸质银锭，堆放在财神座下。这些妓女总是设法偷出几锭，藏在自己的小钱柜里，以求招财进宝。好在这些纸质银锭也值不几个钱，连香客们施舍的零头也用不了，所以庙祝们睁一眼闭一眼，让香客们图个欢喜算了。
只见那庙里塑着文财神比干和范蠡、武财神赵公明的泥像。民间传说，纣王要挖比干的心，比干知道后，主动将自己的心挖掉，走出宫阙。他虽然没有心，但因吃了仙人送的仙丹，所以没有死。正因为"无心"，所以他率直纯真、公正无私，不偏不倚，童叟无欺，成为商人的楷模。--为"无商不奸"正名！
范蠡是春秋时期越王勾践手下的一名大臣，足智多谋，帮助勾践成就了霸业。在勾践大赏功臣的时候，范蠡能隐姓埋名急流勇退。他知道君王在困难时，能和群臣同甘共苦，一旦取得胜利，多数君王把功臣弃之不用或大开杀戒，即后人所说的"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勾践成就霸业后，果然大杀功臣，证明了范蠡的远见。
范蠡隐姓埋名后，浮海到了齐国，做珠宝生意发了大财，但他并不一人享用，他将赚来的大量钱财都散给了穷的亲戚朋友，最后在陶邑定居下来，过着淡泊的生活，终其一生。范蠡能淡泊功名利禄，能聚财也能散财，所以得到人们的崇敬，自然也成为商人的楷模。--敬之为神！
民间的武财神赵公明，黑面浓须，顶盔披甲，持宝擎鞭，以显示他是商人的保护神；在他周边，有招财童子、聚宝盆、大元宝和珍珠，以显示财源茂盛。塑造这些神像，不只是会馆商民的保护神，敬香的人，也企求神明的保佑。
为了商业上联系的方便，和开会办公的需要，在庙院内还建了几间大房子、宿舍。于是，湖广会馆就成为同乡会活动的场所。商民的孩子要上学，又在院内办起了学校，称为湖广小学。后来，两广的商民返回故乡，只剩湖南湖北的商民，会馆就改为鄂湘会馆，学校跟着改为鄂湘小学。
会馆的人（同乡会的人）选出校董会，校董会再选出会长，也是学校校长。第一任校长齐渔乡，湖北人，住县学街，光绪举人，当过清末县知事。他在同乡会中是最有名望的，但对教育是个外行，对八股文和旧诗词有研究，对教学却不精通。第二任校长王芳洲，他不但掌握学校行政权，而且操纵经济权。虽有办事能力，但对管理校产方面，帐目向来不清。每当同乡会开会或有重要活动时，就大吃二喝，再加上其他不应有的花销，开支巨大，学校闹经济恐慌，影响了教师的薪水按时发放，教学设施不能购置，造成学校设备简陋，教师思想不安定。同乡会虽然有意见，但畏其声望却不敢提。1930年至1936年，齐松姿（齐渔乡之子）任校长，学校的面貌没有多大改变。
学校的经费来源和教师的聘任都由会馆负责。盖庙时，湖广商人有的捐献田产，有的捐献房产，在鸡鸣寺有会馆的田产百余亩，会馆附近有几十间瓦房出租，学校就是依靠这些田租和房租来办学。后来，经济困难，就收学费以维持运转。
会馆既然是大庙，供的神像很多，怎能做教室呢？这里面也有一个故事。1920年冬，任第16混成旅旅长的冯玉祥来申州驻扎后，在扫除弊政，扭转颓风，破除迷信，提倡妇女放足，改善市容，修路植树，建院迁校等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将军笃信基督教义，人称"基督将军"，但他不祷告，不做礼拜，不信迷信。冯驻申州不到一周，就教部下到庙里打偶像，结果将两个大庙里的大部分偶像捣毁了，只剩下前殿的地主爷（据说地主爷原是个很讲义气的饭店老板，为穷苦人做了些好事，所以没砸；以他做偶像，象征同乡会的互助友谊精神）。这样，大殿空旷了，正好用来办学，将大殿改建成四间有玻璃门窗的大教室，加上其他的教室，教室就有八个了。
学校的设备很简陋：只有几个鼓和号，一个秋千架，一个贩卖部，一个小图书馆，两架风琴，还有些童子军训练用的杂物。
学校的班级不多，初小四个班，高小两个班，单士诚每周十八节课，音乐六节，每班一周一节；国文十二节，每班一周两节。音乐课很好教，先领着学生唱几遍，待学生有了七、八分熟的时候，就用风琴领着学生唱。歌词多写自然情调，如《树上小鸟啼》、《燕双飞》。《树上小鸟啼》歌词为：
树上小鸟啼，江面帆影移，片片云霞停留在天空间。
阵阵春风，轻轻吹过，稻如波浪柳如烟。
你娇我艳，吓得小麻雀也不敢往下飞。……
《燕双飞》歌词为：
燕双飞，画栏人静晚风微，
记得去年门巷，风景依稀，
绿树荫下，细雨湿窗台，……
有一天下午上罢音乐课，单美桢约郭晓去前殿玩，说是看看那里的地主爷的塑像。郭晓说：
"大人们都说地主爷是个善人，我咋看他像个恶人！"
"他确实是个善人，看那眼睛，看那眉，慈眉善目的，让人看了亲切！"单美桢说。
"如果真是善人，我用石头砸他，他就不会报复我！"
"不会的，肯定不会！"
于是，郭晓拾了一块石头，向泥塑砸去，因为心存恐惧，没有砸着，又拾了一块石头，惊恐地靠近泥塑，砸个正着，掉下一块泥巴。单美桢见神像砸坏，拔腿就跑，郭晓看单美桢跑，也跟着跑了出来，正好被教务主任碰见。教务主任喝问"跑什么？"单美桢吓得不敢说话。郭晓支支吾吾说"在里面玩！"主任不信，到里面一看，泥塑掉了一块。主任很生气地说："非处理你们不可。就剩一个泥塑，你们还不放过，太胆大了！"事后，教务主任把这件事告诉了美桢的爸，他爸心有所感：自己上学时，曾同叶明一起砸过这个学校的泥塑，不想，过了20余年，到了下一代，这些神像依然受到挑战，可见，儿童的心理是相通的。碍于教务主任的面子，他爸还是不痛不痒地训斥了美桢一顿。也碍于单士诚的面子，美桢没有受处分。
单士诚回到城里的消息，很快在几个好友之间传开。星期天，焦伯志、王宜、王宾、孔翎，卜士守、饶大川、杜大水一起来到单士诚家，都还带了礼物，有带点心的，有带酒的，有带干菜的。
"这叫大家破费了！"单士诚说。
"三年不见了，我们都还能再相聚，不是应当好好庆贺一下吗？"王宾说。
"那是！那是！我和伯志分别更长。"说到这里，单士诚沉思了一下，接着说：
"从1938年分别到今天，正好八年！也是最艰难的八年，算我们的命大，除了添些无关大局的枯皱纹外，个个同学都'完好'无损，真是应当好好庆贺一下！"单士诚幽默地说。
"人们说抗战八年，我们分别也八年！"焦伯志说。
"只能说全面抗战八年！自从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中国的抗战就开始了，抗战实际是十四年！"单士诚说。
"我们和伯志也有七年未见。"杜大水说。
"伯志在外七年，小妹在家提心吊胆，今日能安全地回来，大家重新欢聚一堂，一个也不缺，真是够幸运的！"王宾说。
"那是！那是！我走的这些年，王宜在家操劳，大家多有关照，我还得谢谢大家哩！"焦伯志说。大家沉浸在回忆和欢乐之中。
"人家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我们这'八大仙'，不也是过了苦海，大显神通吗？"单士诚高兴地胡侃了一句。
"单大哥三年来没有多大变化，还是原来的样子！"孔翎见单士诚又在胡侃，突然转换话题说。
"咋没变化，是你没有仔细看！枯皱纹都出来了，现在要结婚，恐怕没人要了！"单士诚有意转换主旨、自嘲地说。
"这些年咱们这些好友相继成婚：杜大水、卜士守结的是郊乡农家女儿，饶大川结的是城市贫民的女儿。"王宾说。
"能结婚就好！像咱们穷教书匠，有女愿意嫁过来同甘共苦就算不错了！农家女勤劳朴实，操持家务周到，弥补教书匠只会说不会做的缺陷！"单士诚有所感地说。
"是啊，是啊！像伯志、王宾这样美满的婚姻我们是享受不到了！"饶大川冒冒失失地说。
"好呀！竟敢在背地嫌弃弟妹，弟妹知道了非揪你的耳朵不可！"王宜笑着说。
"我说的还是假话吗？这些年，孔翎、王宜虽然都有了小孩，可风姿依旧，不减当年。我们家的，还有大水、士守家的，一有小孩，就衰老了许多，没有什么风姿可言了！"饶大川说。
"饶老弟的想法不正确。--不能'吃着碗里，望着锅里'。我替弟妹打抱不平！有风姿固然好，没有风姿，只要勤劳，你少操家庭的心，不是对你专心教学大有帮助吗？如果只有风姿，却很懒惰，和花瓶里的一枝花有何区别？--仅供欣赏而已！"单士诚笑着说。
小阁楼的气氛活跃。柳尽卉站在一边笑着说：
"原来你把我们没有风姿的人，当成苦力使唤啊！"
单士诚无话可说。卜士守、杜大水在一边只是听着笑。
"谁说嫂子没风姿？很多人还羡慕嫂子呢！"孔翎笑着说。
"是啊！是啊！人家都说嫂子又勤快又有风采，大家都夸奖哩"王宜笑着说。
听了孔翎和王宜的话，柳尽卉不好意思再说。
"每人对'美'有不同的认识。'美'，首先要给人以美感和娱悦，接人待物，说话做事，要合情合理，要让人感到高兴。如果仅是脸蛋长得漂亮，而性格怪张，脾气暴烈，出口伤人，言语粗鲁，行为痞俗，这样的人，怎么也不能让人觉得他（她）美！诸位，我们之中有谁愿意选择这样的人为偶呢？在美的评估上，外貌之美，至多只能占20分，而勤劳、心地善良、为人诚实、处世睿智、身体健康，至少应占80分，合起来才能算真正的美呢！真的、善的，才是美的！而美的，必然是真的、善的！"单士诚侃侃而谈。
"我赞成学兄的看法！"焦伯志首先表态。
"我赞成！"孔翎表态说。
一时所有在场的人都表示赞同。对于大家的认可，单士诚感到非常欣慰。他笑着对柳尽卉说：
"你去准备饭吧！让我们过一个快乐的休息日吧！"
"我就去！"柳尽卉答应后离去。
杜大水张着大嘴说：
"这下叫嫂子辛苦了！可要'宰'老兄一刀。--今天我们中午真地不走了！"
"我就准备让大家来聚一聚的！--我在光山乡里就带了一些糍粑等土产回城，你们不来，我还着急呢！"
"不知糍粑怎么个吃法？"卜士守说。
"烤着吃、油炕着吃都可以！"单士诚说。
"炕着吃得多少油？这下可真的要'宰'你一刀了！还是炕一些让女士们吃，我们吃些干饭就行了！"杜大水说。
"这下我们女士可占便宜了！"孔翎说。
"师妹占师兄的便宜不是很正常的吗？我的脖子伸出来，甘心情愿让你们'宰'就是了！"单士诚说。
孔翎听了这句话，觉得单士诚说话风趣，高兴地笑了。单士诚见孔翎笑得那样开心，不自觉地说道：
"师妹的苦算熬到了头，往后该开心地过日子了！可怜肖频香就没有这样幸运了。"
"赖焕参加城郊游击队以后，开始还有些消息，后来又听说参加李德纯在四望山的挺进游击支队。1945年12月，四望山被国民党军占领，赖焕所在部队被打散，以后再没有消息了。"孔翎说。
"肖频香独自一人支撑这个家，真是够辛苦的了。你和王宜多过去看看她才是！"单士诚说。
"赖焕为了抗日参加了游击队，这是大节！无论赖焕过去对我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都不应当计较！--更何况肖频香是这样知情达理的人呢！"孔翎坦然地说。
"你说的很对！"单士诚说。
吃了饭，又摸了几圈麻将，一直到晚上才散去。
45．美桢接受"童子军"训 教官讲述"贤隐寺"史
"爸爸，我们学校明天就要进行'童子军'训练，我们这样小也要训练吗？"单美桢问。
"是的。从小就进行军事训练，对培养儿童坚毅勇敢的品格和团队精神有好处。当然，对军事训练，不同的政府有不同的目的。"单士诚说。
"其他的学校也这样做吗？过去有没有学校做过？"
"对师范生或中学生进行军事训练早已有之。戊戌政变后，清政府授权袁世凯在小站训练新兵，在新办的学堂演习武事。第一次世界大战起，皖系军阀段其瑞执政，大力推行军国民教育（军国民一词出自日本，明治维新时，推行军国民教育）。1918年，申州师范就聘有军事教官。1919年'五·四'运动后，废除了军国民教育，代之以技术体操、球类和田径运动等。北伐之后，师范生又恢复了军事训练，名之曰'军训'。在抗日战争中，申州即将沦陷之时，像申州师范学校，周校长就倡导师生生活战斗化，以适应抗日的需要。老师与学生一律穿制服，打绑腿，扎皮带。老师与学生同吃一个伙，学生帮厨做饭、洗碗。请八路军领导讲游击战术，讲红军长征故事（那时为国共合作时期，这样做不违法）。在学校组织'申州师范战时服务团'，周校长亲自任团长，下设民运、漫画、壁报、讲演、话剧、歌咏六个服务小组。'申州师范战时服务团'，在民族危亡的生死关头，对激发民族意识，组织人民抗日，起到相当大的作用。"
"可那是军事训练，名字教'战时服务团'，不叫'童子军'呀！"
"记得1933年到1935年，城里的申州师范附小就有'童子军'。它的番号是'中国童子军730团'，那是经过'南京童子军总部'批准的，是全国统一的番号。咱们学校的'童子军'是咱们地方学校搞的，没有番号。所以'童子军'训练用的东西，像团旗、帐蓬、炊具都是自备的。"
"听我们同学说，每年的'四·四'儿童节都要进行'童子军'游行，这是真的吗？我们'童子军'的总司令是谁？"
"是的。4月4日'童子军'都要游行，让人们观看。童子军最高司令为何应钦。儿童节游行，也算最高司令'关注、爱护'儿童吧，每年这天都要举行一次！"
鄂湘小学六个年级，每级一个班，每班算一个中队，六年级算第一中队，美桢和郭晓是四中队。整个学校是一个大队。四中队40人，平均10人一个小队，小队有队名，用狮、虎、豹、龙标在队旗上，美桢和郭晓属于龙队。大队部设在前殿的一个教室内，里面放有队旗、军棒、炊具、帐蓬等用具。
第二天，学校要进行行军和爬山训练，目的地为贤隐寺，来回不到30里，不在贤山寺野炊，要自带干粮。美桢穿上黄色的军服，戴上一顶宽边帽，因为个子小而瘦，军装衬不起来；帽子太大，几乎把眼睛都盖住了。另外，还带了水壶、饭包、绳索、旗语、斧子、军棒。警笛发给了小队长、中队长、大队长，普通队员没有。
"'童子军'队员们，为了整齐化一，我们规定：水壶、饭包带在右边，斧子、绳索带在左边，旗语插腰后。现在自己检查是否都佩带正确！"许教官一面说，一面检查大家是否佩带正确。队伍中一阵骚动。许教官接着说：
"现在我来讲一讲佩带物的用法：军棒不是用来打架的，当然如果遇见敌人，也可以当武器用，它是我们假想的枪，用在操练上，练习'立正'、'稍息'、'棒上肩'、'棒放下'、'敬礼'、'礼毕'等动作。另外，军棒可以捆绑起来做担架，做云梯。"讲罢，许教官演示了操练的方法。接着喊口令让队员操练，当喊到"棒上肩"时，军棒碰得乒乒乓乓，只听得"哎呀"一声，军棒打着后面一个队员的头了，引得大家都往他那里看。许教官接着说：
"队伍拉开些，免得军棒打着头！绳子有啥用途呀，都知道它是捆绑东西的，可是你们知道怎么捆法吗？这要根据不同的对象来选择不同的捆法，一个原则是要捆得牢，不散结。再说旗语，别看这个红白各半见方的小旗，用途可大啦！从旗子的动作能分辨出0、1、2、3、4、…9十个阿拉伯数字，然后根据《明码电报》译出内容，便知道对方的意思是什么；对于常用的信号，如进攻、撤退、潜伏、疏散等，旗语所表示的内容，是需要记住的，不需要去查电码本，因为那样太慢了。打旗语的方法，今天就不讲了，我们一时学不会。旗语还可以作密码、暗号，密码、暗号都是根据需要临时规定的，只有自己的人才知道里面的内容，所以旗语是表达语言的工具。警笛可以用来集合、报警和传递简单信号，有点像旗语。斧头可以打桩、砍柴、截断（木棍、绳索）、剁肉等。你们的干粮和水都带足了没有？"大家回答："带足了！"
"好！行军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能让一个队员掉队！行军的秩序是六中队走在前面，接着是五、四、三、二中队，一中队走在最后。出发！"
队伍出南关，过贤水河木桥，沿着弯弯曲曲的菜地路走，行军方向指向贤山。到山路时，美桢的肚子疼得厉害。--要拉屎，已经忍不住了。美桢壮着胆子喊道：
"报告许教官，我要拉肚子！"
"郭晓！你负责在每个岔口留下记号，例如用石头压一把青草作为行军路线。队伍继续前进，单美桢拉完肚子，要根据记号追上队伍！"
美桢迅速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解急"，完了事，根据记号，一路小跑去追队伍。跑了一段距离，实在跑不动了，就慢了下来。好歹已看见队伍，不会迷路了，美桢就不远不近地跟在队伍后面。
队伍到了贤隐寺，许教官让大家休息一会。美桢看见大家在等自己，又一路小跑归队。许教官说：
"趁这个休息时间，给大家讲一下如何辨别行军的方向问题：如果在夜晚，我们可以根据北斗星辨别方向，面对北斗星，将两臂伸开，右手指向东，左手指向西。在白天，根据太阳定方向；如果没有太阳，可根据寺庙或房屋定方向，房屋一般座北朝南。如果有指南针，那是最方便的了，方向的精度最高。行军中，不仅要知道方向，还要了解天气。如果天要下雨，缸会'出汗'，蚯蚓往外爬，'蚂蚁搬家'，'早霞阴，晚霞晴，燕子低飞雨淋淋'。
"军事训练不只是行军、爬山，还有野外宿营、叠罗汉、'打纺车'、翻跟头、倒立、游泳、竞走、侦察、擒拿、格斗等；还要学习一些军事知识，学习一些简单的谋略等。军事知识就讲到这儿，大家也休息的差不多了，下面我们进行爬山比赛。先由一中队开始，依次进行。我们由寺的东边登山，要求登上莲花峰。"
由教体育的王老师喊口令，一声令下，一中队的全体队员一起从山下往山上攀登，许教官也跟着一起攀登。其余的五个中队在下面呐喊助威。许教官最先登上莲花峰，以便当裁判。
当轮到四中队时，王老师一声令下，大家一起努力往上攀登，只见郭晓一路领先，庞仔落在最后，单美桢在中间位置。接着，五、六中队比赛。王老师最后随六中队登上了莲花峰。
登上莲花峰顶，申州县城一览无余，寺院景色尽收眼底。观看着周围美丽的风光，许教官不禁感慨万千。许教官对大家说：
"现在，我给大家讲一段贤隐寺的故事。建设贤隐寺，有两个和尚的功绩最大，一个是公元480年左右（齐梁时）的在松和尚，一个是1923年（民国十二年）左右的慕西和尚，他们多方募化，修建和重修了贤隐寺。募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户人家肯捐助的不多，小户人家捐助的资金更少。资金凑齐了，将物资运到山里来也是不易之事，因为当时修建大雄宝殿时，砖、沙、灰、石、木料、瓦等建筑材料的运输，全靠一条大白牛拉车。道路崎岖不平，山高坡陡，在大雄宝殿快要完工时，大白牛累死了。为了纪念大白牛的功绩，大雄宝殿的殿前檐下正中悬有'大白牛车'巨幅匾额。
"寺院山门外悬有'贤隐禅院'巨幅匾额，其中'禅隐'二字却有缘由。据说公元80年的东汉章帝时，曾举申州长台关（那时叫武城）的周磐为孝廉，公元90年和帝时，周磐弃官奉母隐居于此山中。后人便以'贤首'二字颂其孝，以此山为贤首山；又以'贤隐'二字铭其事，以在周磐所居故宅地建起的寺院为'贤隐禅院'，简称为贤隐寺。
"贤隐寺的主要建筑为大雄宝殿，其次为韦驮殿、再次为禅房、厢房、僧房、客房、仓房、厨房。慕西和尚重修寺庙时，还有藏经楼和佛教图书馆。
"1927年，冯玉祥将军驻防申州城。冯将军信仰基督教，其士兵也多为基督教徒，反对多神和泥塑偶像崇拜。冯将军到申州不久，就向老百姓解释，偶像没有灵验，并命其部下砸神像、扒庙宇。申州的一些主要寺庙，如城隍庙、朝阳庵、桑林寺、指南院、鸡鸣寺、直指庵等被扒。贤隐寺只保留了后殿的十八罗汉和正殿像。慕西和尚找到冯将军，以保护古迹为由面争，贤隐寺才得以保留。被扒的庙宇，用来兴办学校，经费由庙产筹集。庙宇被扒，和尚失去依托，只好务农，或者飘然远去，另谋职业了。
慕西和尚善书法，凡篆隶行草，无不精善，尤以所书魏碑为佳，笔锋挺拔，气势雄浑。慕西和尚有文雅的一面，也有不足的一面。他与申州的土豪劣绅来往，用毛尖茶、点心招待他们，陪他们一起吸大烟，直吸到日落才送下山，大烟钱自然由寺院经费中出。
"贤隐寺周围，风景绮丽。东山有'莲花峰'，西山有'飘带岭'，'飘带岭'之西的林荫处有'仙人床'，岭旁岩间有'丈人石'；寺东有'东涧'、'锁溪桥'，寺西近旁有'禅定石'，据说是在松和尚坐禅的地方，稍远处有'鹿涧'、'碧乳泉'；寺后有'贤隐洞'，寺前有'雷公池'。整个贤岭上下，满山都是松树，郁郁葱葱；寺院内外，有参天柏、古银杏、修竹林。季风吹过，涛声四起，悦耳怡神，故有'贤岭松风'的美誉。是申州八大景中最重要的一景。……我们在行军中，不仅能获得许多军事知识，还可以看到许多名胜古迹，开阔眼界，收益匪浅。"
贤隐寺的故事引人入胜，队员们陶醉在眼前的绮丽风光之中。
最后由许教官宣布比赛结果：一中队赵洪获第一名，二中队钱强获第一名，三中队孙涛获第一名，四中队郭晓获第一名。……
到了下午四点钟往回走的时候，单美桢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直叫。拉了肚子又爬山，中午吃的一点干粮，早已消耗殆尽，饥饿和疲劳，使美桢全身无力，手脚发颤，但他以坚强的毅力，跟着队伍回到校园，完成了这次行军训练。
晚饭后，单美桢问他父亲说：
"今天，许教官给我们讲北伐战争时期，冯玉祥的军队，在申州砸神像、扒庙宇的事情，这不是破坏文明么？"
"不能这样说！以陈独秀、李大钊、鲁迅、胡适为领军人物的新文化运动，提倡民主，反对封建专制；提倡科学，反对迷信；提倡新文学，反对旧文学，提倡白话文，反对文言文；揭露和批判封建伦理思想、封建旧道德，抨击以孔孟为代表的封建文化思想。因而，新文化运动，对于启发人们追求真理，使人们从封建传统思想的禁锢中解放出来，具有重要意义，也为'五·四'运动作了思想准备。况且，扒掉的庙宇，多用来兴办学校，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善举。时代不同，背景不同，人们的认识也不同。当时的这些举动，是受到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的深远影响产生的，我们不能妄加评论，说它是错的！"单士诚说。
46．叶明慨忆大学经历 士诚闲谈医院恢复
鄂湘小学的经费靠校产租税维持，校方并不注意开源节流，一味大吃二喝，致使教员薪水不能按时发放。自1946年3月起，单士诚干了四个月，就有两月没领到薪水，家庭生活来源没有了，只好提出辞呈。幸好遇见在申义中学时的同学与好友叶明，说明自己的境遇，叶明就慷慨解囊，掏出一把钞票给士诚，以救燃眉之急。
1946年春，解剖学博士叶明辞去两项兼职，携眷自成都出发，经西安、郑州回到申州省亲（母亲、二兄嫂），已近两个月了。这天，士诚又去他家叙旧，谈论的话题很广，谈到过去的同学和朋友，谈到当前国家的形势，也谈到家庭的情况。当问及叶明这些年的经历时，叶明说：
"中学以前的情况，彼此都清楚。我就说中学毕业（离开申州）以后的情况吧！申义中学毕业后，1922年以全校第二名的成绩考取齐鲁大学医学院。像我这样的家庭：只有十余间破瓦房，又没田产，哪能上得起大学？因为我在校学习优秀，得到信义会办的豫南大同医院的资助，每年200银圆。在齐鲁大学医学院共上九年学（预科两年，本科七年），于1931年毕业。在校期间，于1927年，曾得到冯玉祥将军资助，赴日学医，不料1928年济南'五·三'惨案发生，因参加留学生爱国运动，被日本遣送回国，回原校继续学习。毕业后，获学士学位，并留校任教。一年后晋升为讲师。1936年，编译出版《应用解剖学》，获国民党政府教育部"勇"字奖状。
"抗日战争爆发，1937年赴四川成都，执教于华西大学医学院，1938年转教于贵阳医学院，1939年重返四川成都华西大学医学院，晋升为副教授。1940年至1941年赴美留学，在芝加哥西北大学医学院学习，向人体解剖学科科研教授Ranson和人体解剖学科教学教授Wandte专习神经解剖学，毕业论文获解剖学博士学位。1941年返国后，发表《肢体均一性》，1943年，编译《神经解剖学》，1944年出版《人体解剖学》，获国民党政府教育部'仁'字奖状。
"这次回申州，一方面探亲，一方面想为大同医院的恢复尽点力。医院已邀请我在探亲期间，协助医院做些事情。因为大同医院曾资助我上完大学，我当知恩相报，为医院做些事情，是义不容辞的事情。"
"要想恢复大同医院原来的样子，谈何容易，需要很多资金哩！"单士诚说。
"我已上书冯玉祥将军（现已是国民党军委会副委员长），请他协助。因为冯将军在1920年驻申州时，是大同医院筹办时的发起人之一。"
"适将赴美的冯玉祥将军复函表示返国后定予支持。可惜这竟是最后的来信，以后，冯将军因忙于国事，始终无暇顾及大同医院恢复工作。"（后话：1946年冯玉祥将军"以水利考察专使"名义访美。在美发表演说，强烈反对蒋介石打内战。1947年5月，发表《告全国人民书》，谴责国民党当局迫害青年学生，要求停止内战，组织联合政府。1948年7月，应中国共产党邀请回国参加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筹备工作，于9月1日因所乘轮船经黑海时失火，不幸遇难。）
说起冯玉祥将军参与发起筹建大同医院有个缘由。1918年至1921年，申州屡发瘟疫，流行甚烈。据州志记载："民国七年戊午九月间，瘟疫流行旬余日，病者十之八九，死者十之二三。凡孕妇皆流产而卒，无幸免者。以致殓者无从购棺，葬者无从雇工，往往用薄帘草草收殓，人人自危，为状甚惨"。
适逢驻申州的直系第十四师师长靳云鹗之母，染病甚重，得到申州美国基督教信义会医生狄士达的救治痊愈，狄士达建议由靳云鹗出面，发起筹建大同医院的动议。为何要建议一个军界人物来出面发起筹办医院呢？这得从靳云鹗的背景说起。
靳云鹗的兄长靳云鹏当时为皖系军阀段其瑞北洋政府国务总理和陆军总长，用他的声望来号召团体和个人捐款和筹办，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当时接受电邀的有正好驻申州的冯玉祥将军，还有两湖巡阅史萧耀南，陕西督军兼省长刘振华，河南省长李济臣等。电邀团体有申州红十字会、慈善会、基督教信义会。靳云鹗、袁乃宽带头捐资各五千银圆。1921年病房楼竣工，1922年秋门诊部落成，12月23日举行开诊典礼。
如今，抗战胜利，百业待兴，恢复被日寇破坏的医院，解决民众看病问题，是刻不容缓的事情。有驻军司令张振江兼任申州行署专员，组织"豫南大同医院整理委员会"，募集人力、物力恢复医院。
日本占领申州期间，医院破坏程度极其严重。被日寇拆毁房屋30余间，四周围墙及院内界墙100余丈被破坏，各科室之治疗器械、铁床、木器家具及一切应用物器不下数千件，被日寇搬运一空。门窗玻璃破坏大半，药品原料损失罄尽。以当时物价计在数亿元以上。如果疫情发生，后果不堪设想。
为筹集资金，张专员给武汉行营主任和第六绥靖区发出代电，请求拨款。医院未开诊以前，其主要经济来源，以借债和贷款方式以济燃眉之急。从申州红十字会和慈善会借得不生息款项。
经过半年的筹措和复建，于1946年5月12日正式开诊。此时床位约100余张，职工60余人。
叶明也问了士诚这些年的情况，对士诚的不幸遭遇表示同情。知道士诚已辞去鄂湘小学的工作，凭着他和大同医院院长的关系以及他协助医院工作的方便，答应介绍士诚到大同医院当挂号员。叶明说：
"在医院你能干什么呢？当医生不行，当护士也不行，当勤杂人员委屈了你，所以介绍你当挂号员比较合适。医院恢复不久，没完全步入正规，医院有很多事情要做。医院不同学校，当挂号员也有个适应阶段，适应了才可以长期干下去。"
"我会努力适应医院的环境、勤奋工作的。"
晚上，叶明及其夫人欲留士诚吃饭，士诚执意不肯。
回到家里，恰巧遇见管总务的黎禹，说是学校房子紧张，新调来的国文老师没有房子住。意思很明白，是在催促士诚搬家。士诚道；
"学校没房子，这个我知道。自从我提出辞呈后，我一直在托人找房子，只是一时没找着，还望你能宽限几天。"
"你是这儿的老教师，十几年前就在这儿干过，你的为人大家都知道，你是最体谅人的。要是新来的老师不督催，我也不来找你。"
"你的难处我知道，那边催房子，这边一时找不着房子，叫你两边为难。明天我再跑几家问问，看能不能找到房子。"
单士诚费了许多口舌才把黎禹说走，一直送到楼下，且一再表示歉意。
第二天，单士诚找到黎明小学的杜大水老师，一见面就"打渣子"。杜大水说：
"这几天总看你东一头西一头地乱窜，像个昏头苍蝇，都在干啥？"
"干啥？还不是天天慌着找房子！谁像你这样有福气，'安居乐业'的。"
"你不是住在学校的'小阁楼'上吗，为什么要搬家？"
"我已向学校提出辞呈，新聘用的老师要房子，不搬家有啥法？"
"这回你算找到'福星'了。我搬家了！新家的院里，正好有房子要出租，也是一个阁楼，一连三间，住着很宽敞。离街又近，对面就是邮政局，还可以让你'夫人'做点生意。现在院里住三家，一家是房东姓许，有两个'千金'，一个'少爷'。还有一家姓赖，有一女孩和一个男孩，女孩嫁给国民党军队的一个连长，男孩比较泼皮，爱和别的小孩打架，搬来后注意些就是了。情况全给你介绍了，你看满意不？"
"俗话说得好，'饥不择食，寒不择居'，有住的就好，哪还择它好与坏？说定了，明天就搬来！"
"这么急，我要给房东打个招呼你再搬。估计问题不大，后天搬来吧！"
到了第三天，士诚的家具用一辆架子车拉了过来，一个多钟头的工夫，新家就布置妥当。哎！就是这样的一个简单的新家！
住房问题解决后，单士诚开始了医院的挂号工作。
47．张道坷掉队回故里 柳家没离家当军医
饱受战争伤害的人民是多么期盼和平，但是这种期盼很快就破灭了。国共两党在1946年元月份签定的"停战协议"，不到半年的时间，就被蒋介石撕毁了。6月23日，蒋介石令30万大军围攻中原解放区，全面内战爆发。接着，又向华北、华东、晋绥、东北等地进攻。8月2日，派飞机轰炸了延安。
单士诚忧心忡忡。自1904年出生到1946年的42年里，一直在饥饿线上挣扎，在兵荒马乱中度日，在惊恐、不安中煎熬。失业、谋业、搬家成为家常便饭。"安居乐业"是他最大期求！但这一切都成为泡影！心中的不满无处发泄，见到朋友杜大水就大发牢骚说：
"蒋主席所造的'一个政府、一个领袖、一个军令'的舆论，说白了就是要国民党一党统一中国！--这意味着独裁、打内战、消灭共产党。共产党主张停止内战，组成联合政府，这符合百姓的愿望。上海10万群众举行反内战、反对美国干涉中国内政的集会和游行，就是铁的事实。"
"你操这么多闲心干啥？国家大事不是你我管得了的！"
"可战争对每个人都有影响。咱们的生活够苦的了。你这'豆渣嘴'不能老吃豆渣吧！"
"可蒋主席一直认为自己的势力强大，有430万军队，武器先进，控制三亿以上人口的地区；而共产党只有120万军队，武器是'小米加步枪'，只控制一亿多人口的地区。这样的优势，使蒋主席脑子发涨！"
"蒋主席小看了八路军和新四军。抗战时期，有人问日军，害怕哪支军队，日军只用手指比'老八'和'老四'。先不说谁强大，单就人心说吧，盼望的是和平、安定。人心的向背，这才是胜负的根本。蒋主席违背人民的愿望，迟早是要失败的。"单士诚说。
"战争既然不可避免，我们只有忍耐战争的痛苦啦！"杜大水说。
1946年6月初，由李先念、郑位三、陈少敏等率中南局、中原军区、机关和第二纵队13旅、15旅45团从柳林与贺家店之间突围成功，同日，由王震、王首道等率领的359旅由李家寨突围成功。突围后，进入申南根据地，7月初，申州县、申南、申随根据地的部队和主力部队会合并突围北上。至此，申南、申罗边、申随、申确根据地即告丧失，根据地只有小支武装坚持斗争，申州一带的革命活动进入了一个困难的坚持阶段。
中原主力突围北上后，1946年8月27日，单美桢的二姨兄张道坷所在的宁淮豫鄂游击支队，行至申西北的梅花岭时，遭国民党军一个团的包围。连长柯玉林带四个班向敌人冲去，用密集的炮火将敌人吸引在一个山地附近，主力部队突围了，而柯玉林带领的四个班，除几个突围成功的幸免外，全部阵亡。张道坷和部队失去联系，躲在山林里，以野果充饥。寻不到可吃的食物就乞讨。经过不辞劳苦的寻找，10月，寻到汪寿之（原在四望山挺进支队医院工作）带领的申南游击大队（虽称游击大队，也不过20多人）。
当时申南还有两小支武装，一支是申济文带领的青石桥游击队，一支是魏化带领的游击队，每支不过二、三十人。10月13日，混入申南游击大队的叛徒马匀福，将游击大队在小庙老虎凹宿营的消息，透露给国民党小庙乡长黎星广，黎星广带领40多人的乡自卫队包围了游击大队，打死两名哨兵，汪寿之等五人被捕，张道坷及其余10余名队员被打散，汪寿之被敌枭首悬于申州城墙示众。以后，申济文等在十三里桥被捕，魏化带枪到柳林投敌。自此，申南的小股武装星散。张道坷寻觅部队不着，只得回到明港张庄，住在其兄张道坎家里。
自从张道坷父亲被土匪打死、母亲长锁口疔病死后，张道坎和张道坷兄弟俩各奔东西，张道坎守着两间破茅草房艰苦度日。农忙时替人做些农活，农闲时只有乞讨。如今弟弟道坷回来，虽然生活无什么改观，但总算有个伴。兄弟俩都到了成婚的年龄，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这样的穷光蛋呢？生活的重担已经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那还盼望与谁家的姑娘结婚呢？干望着别人结婚娶媳妇，自己打光棍过着穷困和乏味的生活。
美桢的三舅柳尽尘在抗战胜利后，把炸油条的一应用品处理掉，带领一家人从湖北草店回到老家申州明港镇尚河柳庄。农忙时，替人打工，农闲时，操起老营生--炸油条。美桢的表兄柳家没帮助父亲炸油条，虽没有多大出息，但也落个随缘自在。一天，柳尽尘冲着家没说：
"家没！你不能天天这样混日子。不能一辈子趴在农村，跟我一样，被人雇佣、役使。要跳出农村，到外面去！"
"外面的世界乱糟糟的，我们一个老实农民，适应不了那样的环境。我们出生在农村，不在农村干，到外面能干些什么？到工厂，不会技术；做买卖，没本钱。"家没辩驳地说。
"当兵去！"
"当谁的兵？当国民党的兵，去欺侮老百姓？当新四军的兵，表兄道坷已经回来了。"
"当什么兵都不要欺侮老百姓！我们是老百姓，被欺压的味道不好受。你可以当一名军医，学些医术，将来也好自立，还能给咱们穷人治病。"
无论他父亲怎样说，家没就是不乐意去当兵。天天在耳边罗嗦，家没感觉腻烦，干脆到外边溜达去，不帮父亲炸油条了。在外面转悠，开始回来很晚，后来就一、二天不回来，再后来就不回来了。
"这下可好了，你把儿子逼跑了，我给你要儿子！"家没的母亲缪英又是哭又是闹。
"走了好，省得在我面前晃悠，叫我心烦！"尽尘大声吆喝道。儿子已走，心里就很窝火，这下老婆又闹腾起来了，更是火上浇油，恨得咬牙切齿的。缪英见尽尘不服软，索性卷起被子跑到张道坎家去住。
本来道坎家就一贫如洗，没什么东西，所以房子很容易腾。三舅母来了便住在西屋，兄弟俩搬到一起，住在东屋。
家没离家出走后，身上带的几个零用钱花完，就过着半乞讨的生活，没多久被国民党55军收留。这时国民党55军预感要打大仗，本想抓壮丁以扩兵源，正好家没陷入困境，被收留当了一名军医实习生。
作为一名军医，首先是为士兵、伤员服务的。战地止血和包扎，是家没学医的第一课。为了培养医护人员，以适应战时的需要，部队开设了培训班。带他学医的是技术高超的任道大夫。任大夫说：
"战伤者多有出血，严重者可危及伤员生命。对出血的伤员首先要止血。由于出血部位和情况不同，止血的方法也不同，常用的止血方法有：一、指压止血法；二、加压包扎止血法；三、止血带止血法。"任大夫一面讲，一面用木棍指着墙上的挂图继续说：
"指压止血法一般用于动脉出血。在出血部的近端，以手指用力将动脉压在骨骼上止住出血。指压止血法根据出血部位的不同，又有肱动脉压迫止血法；股动脉压迫止血法；颞动脉压迫止血法；颌外动脉压迫止血法四种。"
家没望望任大夫，又望望墙上的挂图，显得似懂非懂。任大夫已觉察到家没的疑问目光，和善地说：
"第一次听不懂没关系，以后遇见伤员出血的时候，我们有机会实习。下面我再讲一下包扎法。包扎法是外伤急救的重要步骤。骨折的包扎以后再讲。本次只讲开放伤口用三角巾的急救包扎法。开放伤口均为污染伤口，所以应当先处理伤口，然后用消毒敷料或干净布料覆盖，再用三角巾或绷带包扎。包扎的目的是防止继续污染；防止继续出血；稳定伤部或伤肢，减少伤员痛苦。受伤的部位不同，三角巾的包扎方法也不同。受伤部位分头部、面部、眼部、肩部、侧胸部、双胸部、腹部、臀部。……
"总之，医疗工作是一门科学技术性很强的工作，也是一种仁道的工作，要勤劳、要细心。"
任大夫把止血法和包扎法讲得头头是道，不能不让家没肃然起敬。家没的言语少，尊敬的心思用勤劳表现出来：除了动手术时做些辅助工作外，还替任大夫做些家务事，因此得到任大夫的喜爱。
家没在部队安定下来后，托人给家里捎了个信，告知自己已在部队，一切都好，请家里放心。尽尘得到信后，自然高兴，急忙捎信给缪英，并请她回家。缪英得到消息自然安心，却不愿回去，说是要尽尘亲自接她才回去。尽尘熬不过缪英，只得亲自接她回去。
和家没同时去的明厄，就没那么幸运，带他的胡伟大夫生性懒惰，自己懒洗衣服，就叫明厄替他洗，家里的杂活也让他干，简直把他当作牛役使。到诊治伤员时，从来不讲给他听，叫他自己看。若想问个明白，胡大夫就光火道：
"长眼睛干啥？不晓得自己看！"吓得再不敢问。如此下去，也学不到医术，只能得过且过混日子。
48．叶教授简介汪学箴 单书匠畅谈共产党
国民党统治下的申州，除'正常税'外，苛捐杂税达18种，连高粱、鸡蛋、猪也收特产税。百业凋蔽，米价飞涨。
且说单士诚在大同医院当挂号员，每月工资折合大米约200斤。由于物价不断上涨，所发纸币不顶用，于是职工工资改为以粮折价。一般职工工资是80至400斤大米的价。每月除购买四口人口粮外，工资所剩无几。物价上涨源于百业凋敝，市场供不应求，加上国民党政府滥发纸币，各种纸币，不断跌落，如同瘟疫，人民倍受其害。但也无法逃避，只有逆来顺受。
国民党政府有中央、中国、交通、农民四大银行，所发行的纸币称为'法币'。1942年以前，流通在市面上的票额最大是10元，以后增至50元、100元。一些财阀及其代理人，携带大额纸币，闯入河南市场，民间集镇，见物就买，无异掠夺，以致商品空虚，物价暴涨，甚至早晚二价。商民货物一旦售出，就要用高于售出价买进，几次周转下来，势必亏本甚至破产。如1946年春，申州城内的'黄芳记食品店'在城内经营多年，生意很好，但因朝价夕涨，法币贬值，加之摊派过多，经营不下去，只得弃店潜逃。诸如此类事情，屡闻不鲜。工商业者，深受其害。即使像单士诚这样的普通百姓，亦受其害。月初发的200斤大米价格的纸币，过几天就购买不到同样数额的大米了。
搞挂号工作看似简单，不需要多少知识。但起码要知道什么科治什么病。例如常见疾病科、传染病科、内科、婴幼儿科、外科、皮肤科、妇产科、五官科等都能治疗哪些病。随着医学技术的不断进步，分工越来越细，科室越来越多。当病人直接说挂那一科自然省事。若病人说出病状，让挂号员决定挂那一科时，这就要考验挂号员的医学功底了。大同医院开诊后，能开展的科目不很多，外科手术可以进行肠吻合，疝气修补，阑尾切除，脾、胆囊摘除，开放及闭合性骨折的处理等；妇产科可以开展子宫切除，剖腹产，卵巢囊肿摘除等手术；另外还开有内科、小儿科、五官科、皮肤科、花柳科。根据就诊者口述的病情，就要让挂号员去裁定挂哪一科了。若裁定不了，只得说："对不起！你愿意挂那一科呀？"
单士诚凭着平时所了解的一些医学知识，能让大部分病人到适当的科室去看病。不过，单士诚并不满意在医院的挂号工作，原因是干这项工作比较干燥无味，一个病人取号走了，再来一个，天天如此。像钟摆，寂寞而单调地摆来摆去，枯燥乏味，让人活泼不得。不像在学校那样，和青少年打交道，充满了活力和热情，把所学知识传授给下一代，培养出一批批的毕业生，让单士诚感到满足。挂号工作并不为院方重视，因为它不是技术工作。不被重视是单士诚难于接受的。在学校，自己成为主角，校长重视，同学尊重，喜欢被人尊重，这大概是人的天性吧！虽然教书匠像条牛--"吃进的是草，挤出来是奶"，但是单士诚还是愿意当一头牛。
干了三个月，士诚找到叶明说：
"我干不下去了，能不能再给我换个工作？我搞惯了学校工作，在学校找个工作有没有门路？"
"我给你介绍到申州同仁中学吧！学校校长是汪学箴，是我在齐鲁大学时的同学，比我早四年，称得上是老大姐。因为我们两个都是学校的活跃分子，在公共场所露面的机会多，接触多了，自然互相认识。"叶明说。
"我也听说这位校长的名字，就是不知她的人品如何？"鸟择窝而栖，人择主而事，单士诚信守这个原则。
"她在大学里是一位杰出的女生。1918年至1919年间，她是燕京大学的高才生，能用英语和外国人对话。又是学生自治会的领导人，人又长得漂亮，实为学校的一枝'名花'，因此成为众多男生的追求目标。有阔少章逡者，在校不务正业，纠集一些纨绔子弟，吃喝玩乐，以追逐女生为乐。今天送来戏票，明天又请下馆子，后天又找同学说合，使她感到腻烦。为了避开章逡的纠缠，她毅然转学到齐鲁大学，因此有机会相识。
"1920年学箴回到申州，在姐夫朱浩然家结识冯玉祥将军，学箴的举止言谈，深为冯将军赏识，托朱牧师做媒，以结连理。朱牧师也很崇敬冯将军，觉得两人合适，以此事告诸学箴，而学箴总是不加可否。问急了学箴才说：'吾立志独身，走教育救国之路，请姐夫勿再言。'学箴返校后，朱牧师又去信劝说，言独身不现实，背离人之常情，且教育救国，若无坚强后盾，很难有所成就。但学箴矢志难移。为感谢冯将军的厚爱，后来学箴介绍齐鲁大学同学李德全和冯玉祥相识，于1924年两人结为伉俪。学箴大学毕业后五、六年间，情况不清，只听说每年春季，总要患一次重病。立下独身之愿，自有难言之隐；发下救国之慨，总有重重阻力，内心之痛苦可想而知。
"学箴在1931年至1937年曾任同仁中学校长，1937年抗战爆发，该校的师生为避战祸，由汪校长率领，迁到武昌千家街循道会。当时，年龄大些的男生，考入国民党陆军军官学校，年龄小的男生和女生，进宋美龄办的保育院。校长一向有爱国之心，怎能一走了之。当年底带领部分学生返回申州，组织抗战救护服务队，为抗战将士送药、送水。1938年初春，服务队解散，带领学生重返武昌，同仁中学迁到武昌鹿公馆，受冯玉祥将军关照，指派马副官与学校联系，解决学校发生的困难。一些学生，不守纪律，喜欢大城市的热闹，经常三三两两，夜出逛街，夜半归校，使学兵营的警卫护校困难；还不讲卫生，男生宿舍乱七八糟，也不打扫厕所，厕所弄得臭气熏天；不爱惜粮食，馍头乱扔。马副官对此很不满意，当面对汪学箴大发脾气。汪学箴那自尊自强的习性，怎能受这样的指责，关上门大哭了一场。她含泪集合了学生，对学生动情的讲道：
'我本有很好的境遇，但我毅然抛弃安逸的生活，走教育救国的道路！我们中华民族，这么大的一个国家，这么多的人口，却要受日本帝国主义的欺凌，原因何在？是我们的文化科学技术落后。为了培养振兴中华、挽救民族危亡的人才，我不顾险阻，给你们带到这样安静的地方读书，但你们缺乏艰苦奋斗和自强不息的精神，不体谅我的苦衷，使我非常难过！……'一席话，说得同学们低下了头。
"1938年春后，战事更加紧迫，汪学箴只得带领少数师生到正阳。秋天，只身赴确山，再经邓县、最后赴重庆，任江北保育院院长，不久去职赋闲。抗战胜利后，1946年秋，同仁中学开学，汪学箴返申州再次任校长。我正好返申探亲。这也是你的机缘，我有可能把你的事情办妥！"
"经学兄这么一说，知道了汪学箴的为人，使我很景仰她。若能在那里工作，我算找到归宿，心里也觉塌实！"单士诚说。
"那是自然！给学弟找工作，自然要找个可靠的校长！"叶明说。
为了实现同学的托咐，叶明当晚去到汪校长家，寒暄之后，自然互叙同学之谊和过去的一些见闻。最后，叶明说道：
"不知你校现在还要老师不？"
"学校恢复不久，正缺老师！"汪校长说。
"我有一个同学叫单士诚，1923年到1926年曾在申义中学上学，学校也是教会办的。想到你校任教，能教历史和音乐。"
"正好学校缺这两门课的老师，让他赶快过来吧！既然是教会学校的毕业生，适应学校工作会更快些。"
"你相信我介绍的老师吗？"叶明半开玩笑地说。
"教授多心了！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的学业和人品那样优秀，接触的人不会坏了！"
"校长过奖了，别的不敢保证，单老师敬业、诚信，这是我敢保证的。"
辞别了汪校长，回到家里已经很晚，只得第二天把消息告诉单士诚。第二天将消息告诉了单士诚，单士诚对叶明的慷慨帮助千恩万谢。叶明也因为朋友做了一件事而感到欣慰。当天中午单士诚留叶明在家吃饭，叶明欣然应允。柳尽卉慌忙上街买菜。不久买回来肉、葱、蒜苗、萝卜、菠菜、白菜、千张、豆腐、藕。接着，剁饺馅，擀饺皮，包饺子。士诚一面帮忙，一面和叶明聊天。叶明也想动手帮忙，尽卉死活不允，只得罢手。饺子包好后，又炒了四样菜：白菜豆腐、蒜苗千张、菠菜、藕。
"我没有大鱼大肉招待老朋友，实在是抱歉！"单士诚说。
"这最好！最好！多吃蔬菜有益健康。君子之交淡如水嘛！"叶明赶快笑着说。
"还有些米酒够咱们痛饮一回的。我不用再买酒了。"
"米酒喝着平和，我喝米酒也习惯。"
士诚为叶明斟满了酒，自己也斟了一杯。
"来！为我们的友谊干杯！"士诚和叶明同时站起、碰杯。接着，他们就不拘礼地自斟自饮。酒至半酣，两人的话越来越多，不觉扯到形势，叶明不免激动起来：
"国民党当局，最近不仅发动了全面内战，而且派特务暗杀爱国民主人士李公朴、闻一多。这不是和平有罪、民主有罪、爱国有罪吗？"
"相比之下，西方比中国有更多的民主。西方有言论自由，甚至可以骂总统，中国就不行！"单士诚说。
"西方是不是真正的民主暂且不论，起码不像中国当局这样独裁。你对中国时局有什么看法？"叶明扭转话题说。
"国民党军队有美国支持，共产党军队要取胜很困难！但是国民党军队要战胜共产党军队更困难！
"我在随县、光山生活过，了解新四军的一些情况。国民党当局虽然夸下海口，三个月到五个月消灭共产党军队，这只是一厢情愿。国民党军队已经腐朽，士兵来自抓壮丁，各军阀不愿打硬仗，害怕削弱自己势力。没有觉悟的军队是很难打胜仗的。"单士诚说。
"我接触到的一些上层人物，有悲观和畏惧情绪。认为美、苏对峙，美苏卷入中国内战，可能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叶明说。
"既然蒋介石把战争强加给共产党，共产党绝对不害怕这场战争！即使是美国援助蒋介石也不会退缩！最近，毛泽东对外国记者谈话中说：'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这就是对美国援助蒋介石打内战的有力回应！"单士诚说。停一会，单士诚又补充说：
"毛泽东、朱德领导下的共产党军队素质好：重视宣传、教育工作，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官兵勤勉廉洁、同甘共苦，官兵觉悟高，作战勇敢；纪律严明，令行禁止，官兵之间、部队之间步调一致，团结协作，战斗力强。指挥员的作战策略正确：在全局，国民党军队人多、武器精良、地盘大、物资供应充分，占优势，就不和国民党较量；在局部，实行'集中优势兵力打运动战，各个歼灭敌人'，共产党军队就能占优势。制定出符合国家、人民利益的政策，紧紧依靠群众、联系群众，军民鱼水情，因而得到人民和党外进步人士的支持。可见，倒是共产党的取胜可能性更大一些！正因为如此，毛泽东才有如此大的口气：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单士诚说。
叶明望着侃侃而谈的单士诚，深为这位说话办事诚实的爱国主义者的精确见解所折服。深有感触地想：只要能实事求是的观察形势，即使不是共产党员，也一样能得出以上的结论。
"我赞成学弟的卓见！你如此大胆的发表政见，在你我至交之间，虽无须戒备，但在外人面前，说话切要谨慎！随着战事的吃紧，蒋介石对共产党和爱国人士的迫害也在加强。学弟在人前说话应当有所收敛，不要那样锋芒毕露才是！"叶明说。
"学兄所说，学弟记住就是！"单士诚说。
估计酒喝的差不多了，柳尽卉端来了饺子。
"我俩只顾吃喝，叫弟妹、美桢、美桂过来一起吃饺子吧！"叶明说。
"我们三个就不上桌了吧。你们好好叙叙！"柳尽卉说。
"不上桌也罢！美桂有些发烧！可能感冒了。"士诚说。
"轻感冒可以多喝温开水，多休息，多开窗户，让空气流通，过几天自然会好。不要有点感冒发烧就打针吃药，这样会降低病儿的抵抗力。"叶明说。
"说的太对了！我有亲身体会。我小时候每次感冒发烧，总是硬扛着，长大了我就很少感冒发烧。"单士诚说。
"健康之道在于：生活要有规律，定时起床，定时饮食，定时睡觉，不要做'夜猫子'。要保证'三通'：气通、血通、便（大便、小便）通。谋求身体健康，也要符合'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吐故纳新'之道。要保持'三通'，就是要符合这个'道'。--就要坚持锻炼，营养均衡，多吃素菜，少吃油腻，定时大、小便。杜绝不良嗜好，如吸烟、喝酒等。要保持愉快心情，不为家庭琐事烦恼，不刻意追求名利，不要好胜斗强，要宽容待人。老弟若能照此生活，必能长命百岁。"叶明说。
"老兄对保持健康有如此精道的见解，使弟受益匪浅。今后我要按老兄之言生活。老兄既然有如此健康之道，想必日常生活一定按此身体力行。"单士诚说。
"那是自然！"叶明说。
"我们先不谈论健康问题。我很关心你什么时候离开申州？"单士诚说。
"我准备最近离开申州。我把你的工作安排好后，也算了结一桩心事。我可以放心离开家乡了！如今时局动荡，今后是否能够再返家乡，谁也无法料定！"叶明说。
说到此处，气氛骤然暗淡下来。两人相对默默无语，怅然之情油然而生。士诚先打破沉寂说：
"不知老兄日后作何打算？"
"回济南齐大继续任教。我是一个做学问的人，靠传授知识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除了当一名教书匠，还能干什么哩？从政不是我的愿望。如今当局贪污腐化，相互倾轧，尔虞我诈实在不是我们能呆的地方！"
"我比你更差劲，除了当一名教瘪子，百无一能。就是你想安心教一辈子书也不可能。前半生已经颠沛流离地过去；今后如何度过，实在茫然！"士诚说罢，神情凄然。气氛又一次暗淡下来。
"你们也说些高兴的事，别老说些丧气的话！"柳尽卉插言道。
时局动荡，物价飞涨，人心叵测，哪一样让人高兴呢？
两人促膝攀谈直至下午四点，仍依依不舍。士诚欲留叶明吃晚饭，叶明说有事不肯。士诚一直送叶明到他家门口方回。
49．教士布道开天辟地 美桢祷告丰衣足食
单士诚于1946年秋送走了叶明后，去同仁中学报到，见到校长汪学箴。汪校长说：
"你的情况叶明都介绍过了，知道你曾在申义中学毕业，这太好了。我对教会学校的毕业生有特殊的感情。"
"初来乍到，多有不熟悉之处，望校长多指点；若有不周之处，请多指教。"士诚客气地说。
"客气话就不用多说了。我准备让你教初中三年级历史和小学五、六年级音乐课，下去以后要准备一下。"
随后，汪校长带他见过教导主任龙凤超，一起到教师办公室去看一看，安排了座位。龙主任说：
"课表明天可以发给你。等会我带你到班里看看，校长你就回去吧。其他地方你自己可以慢慢熟悉，我就不带你去了。"
同仁中学的前身是申义高小，创办于1901年（清光绪二十七年），校址在南关外，1912年，扩办为申义女子中学，首任校长安德生，施更生和易达吾先后任学校董事会董事长。1922年，迁到现在的校址。并改为同仁女子中学。
1926年--1930年，由于北伐战争和国民党内部的新军阀战争不断，学校被军队占用，办了军医院，学校被迫停办。1931年，同仁女子中学复办，校长汪学箴，董事会董事长武英。由于只招收男生的申义中学于1926年停办，所以在1934年招生时，改为男女兼收，学校相应改名为申州同仁中学，"女子"二字去掉，校长汪学箴。
1938年--1945年，申州沦陷，日军占领学校，被迫停办。1946年，学校复办，汪学箴复任校长，年惠民为董事长。
如今，单士诚所在同仁中学，是经过三次易名的学校，它的前身就是申义女子中学。学校的易名，反映了时代的风云变幻。
单士诚在1923年到1926年曾在教会学校申义中学（只招男生）上学，它和教会办的另一所同仁女子中学（后改为同仁中学）可以说是姊妹学校。申义中学于1912年招生，直到1926年停办，几任校长为雷牧师、柏赖义牧师、何思道牧师。当年是教会学校的学生，如今是教会学校的先生，身份变了，却有一些新鲜感。
申州同仁中学有附小，附小毕业可直接升入中学。这所学校，不仅校舍较好，而且环境很好。有一条小河从校内穿过，河岸柳树成荫，楼房间柏树成行。它是一所教会学校，既然是教会学校，教《圣经》课是必不可少的。单士诚是同仁中学及其附小的历史兼音乐教师，而他的大儿子单美桢是附小五年级的学生。他们在听一周一次的师生合上的例行《圣经课》。古元老师戴一副透明度很好的眼镜，一双大而深陷的眼睛，放射着神秘的光芒。他先咳嗽了两声，清一清嗓子，布道似地说：
"太初时候，上帝创造天地。地上全是水，无边无际，水面上空混混沌沌，暗淡无光。"讲到这里，古元老师向同学们扫一眼，眼镜片也闪亮了一下。单美桢感到非常神奇，呆呆地看着老师。
"上帝的灵光运行到水面上。上帝说：要有光！光就立刻出现了。上帝看见光是好的，就把光明和黑暗分开了，光明就是白天，黑暗就是夜晚。这就是世界的第一天。"单美桢想，若是没有光，世界是一片黑暗，那该多恐怖呀！况且人怎么生活？
"第二天，上帝说：要有穹窿！于是就有了穹窿。上帝称穹窿为天。有天上的水，有地上的水。
"第三天，上帝说：水要汇集成海，使陆地露出来。地上要长青草、蔬菜和树木，蔬菜要结种子，树木要结果子，果子要有核。"上帝竟这么伟大，上帝创造了天、创造了地、创造了陆地和海洋，创造了植物，要不，人吃什么？喝什么？在什么地方住？同学们都这样想。望着同学们惊叹的眼光，古元提高了声音继续说道：
"第四天，上帝说：天上要有光体，以便分昼夜。于是就有了太阳、月亮和星星。太阳管白天，月亮和星星管夜晚。
"第五天，上帝说：水中要有鱼和水生动物，天上要有飞禽。于是水中就有鱼儿游，天上有鸟儿飞，充满了生机。
"第六天，上帝造出牲畜、昆虫和野兽，还照自己的模样造男人和女人。让他们管理花草树木、鸟兽虫鱼。上帝说：你们要生养众多，以治理地面和海洋；我将蔬菜、果实赐给你们做食物，我将青草赐给地上的一切动物做食物。
"天地万物都造齐了，上帝非常高兴。于是上帝赐福给第七日，称为圣日，也叫安息日"。……
单士诚低着头，像是在沉思什么：万能的上帝，既然创造了天地万物，创造了尘世，为什么不让尘世充满和谐、欢乐？为什么让世人遭受那么多的战争蹂躏和生活的苦难？既然都是上帝的子民，为什么子民之间不能自由、平等、友爱的相处？为什么不能让子民的心灵都变得真诚、善良？为什么不让文明、正义、公平、清廉成为每个子民的行为？而单美桢呆呆地望着古元老师，心中充满了迷惑，下面的课就没好好听，一直到下课铃响。
"楮励志，为什么咱们班里有的同学吃的好、穿的好，还要欺侮人呢？有一次，我在学校河沟里，逮了一只螃蟹，齐仁说是他发现的，硬是把螃蟹从我手里抢走，你说说，上帝为什么不管呢？"下了课单美桢问他的同班同学褚励志。
"还不是他们仗着自己家里有钱有势呗！他们总是觉得自己比别人高三分，干什么总是要占便宜。你要是吃的坏、穿的破，他们根本就看不起。世界这么大，事情这样多，不平的事情太多了，上帝那能管得过来呢！"
"可是，上帝是万能的呀！老师不是说过：上帝无时不和我们同在呀！这点不平的小事情，上帝不是很容易把事情摆平吗？"
"这个……"
单美桢和褚励志心中充满了疑问。……
中午时分，是用餐的时候，按规定，听课的老师和学生每人分得一份蛋糕和一份牛奶，盛蛋糕的小盘和盛牛奶的玻璃杯都是一色的。米饭不定量，菜多为豆腐、白菜，有时也有肉，菜是定量的。虽不算丰盛，但对于像单美桢和褚励志家庭贫困的学生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一顿饭了。餐厅不是很大，因为有钱的师生都回家去吃饭，所以餐厅并不感觉拥挤。当饭菜端到自己面前的时候，立即嗅到饭菜的香气，食欲随之而起。
"褚励志，你觉得这个学校好吗？"单美桢问坐在旁边的褚励志。
"当然不错！每周能吃一顿不掏钱的饭，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别的学校是没有的。况且同学聚在一起吃饭，又说又笑多热闹呀！你可以看见每个同学吃饭的样子，有的同学吃起饭来，狼吞虎咽，显得非常可笑！"
"不仅如此，吃饭前还要祷告，虽然气氛肃穆，大厅内没有一丝声响，可是，有很多同学眼睛也不闭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东张西望的，这大概是出于好奇吧？"
"证明这个同学的心不诚，是要受到上帝的处罚的！"
"不会的，因为上帝是仁慈的，上帝会宽恕他的子民的！"
"现在我们就要吃饭了，我们先向仁慈的上帝祷告吧！"古元老师向大家宣布道。单美桢和大家一齐祷告道：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求你宽恕我们的罪过，如同宽恕别人一样；求你让我们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医治病，安居乐业，救我们免于天灾人祸；不要让我们陷于诱惑，但救我们免于丑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父的，直到永远。阿门！"祷告词几乎是千篇一律的，但在这里，单美桢加上了两句话："求你让我们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医治病，安居乐业，但救我们免于天灾人祸；不要让我们陷于诱惑，但救我们免于丑恶。"因为这是贫苦人家最盼望拥有的，也是最担心的事情！
课后，单美桢回到家里，问父亲道：
"基督教徒为什么要祷告？"
"就我所知，祷告大概有两种用意：其一是感恩，其二是忏悔或祈求。吃饭时祷告是感恩，在神面前祷告是忏悔或祈求。"单士诚说。
"好像我们国家也有类似祷告的活动。"单美桢说。
"我们是一个古老的民族，类似祷告的活动多而隆重。不过祷告多在祭祀时实行。例如我们汉族的许多祭祀活动都有祷告相似的内容，表达一种愿望。如'打醮'，祈求神灵消灾求福、超度亡灵、驱瘟疫、除天灾（虫灾、旱灾、火灾、水灾）。有时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也'打醮'酬谢，请道士打三天清醮（吃斋）。民间丧葬的人家，也有延请道士'打醮'的，祈祷亡灵升天。丧葬人家要付给道士报酬，亲友为丧葬人家送礼。'打醮'时，要设斋堂，杀牲祭祀，丧家要将亡者神主牌放在供案上，道士披道袍，击鼓、诵经。有的还演戏娱神、放烟火等。
"其余像'祭天'、'庙会'、对众多神中某一神的祭祀，都有相似祷告的内容。汉族祭天，流行于中原地区，在农历5月1日到5日，家家以团粽、杏子、李子等供奉，焚香、遥拜、祈祷。还有庙会，对关王爷或东岳大帝、碧霞元君进行祭祀活动。如关帝庙会，每逢农历5月13日举行祭祀，祈求关帝爷驱邪避灾，普降甘露，以解农忧。是日，又称'雨节'，若逢降雨，说成是为关帝爷赴'单刀会'准备'磨刀水'。不过，汉族祭祀远比基督教的祷告繁琐而隆重。基督教的祷告多简单啊，只要静下心来，把眼一闭，就可祷告，就这一点，基督教的祷告，优于中国的祭祀祈愿！"单士诚说。
"越隆重就越灵验是吗？"单美桢说。
"效果都是一样的！--碰巧有灵验，否则无灵验。"单士诚说。
"如此说，不论祭祀祈愿，还是祷告，都一样的无用！"单美桢说。
"确实是这样！我们不能指望祷告或祭祀真能达到愿望。不过，我们应当把祷告或祭祀当成一种精神寄托，表达一种愿望，仅此而已！"单士诚说。
50．调侃诨名书匠诙谐 讲授历史"博士"激愤
开封解放后，国民党的军、政要员和特务云集申州。人口的骤然增加，供不应求，物价飞涨，居民生活日窘。
1947年春，单士诚家搬到了夏家井。屋檐下垂着长长的冰条，院内的梧桐树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路上行人很少，只有那些为生活所迫的人，才在外面奔波，偶而听见"卖甜酒哟！"的叫卖声。在这个休息的星期日里，有钱的人家都围坐在炭火盆前，享受着家庭的温馨，谈论着有趣的事情，不时传来阵阵笑声。单士诚一家坐在被窝里取暖，也不用生火了，既省钱、又省事。
"单老师在家吗？"焦伯志带着几个老师走进院里喊道。
"在家！"单士诚一面起来一面答道。他将虚掩的门打开，迎接客人。
"又在偎被窝吧？"焦伯志走进外间屋里笑着说。
"那是，那是！不是天冷，谁去偎被窝呀！"单士诚顺着说。
"'单博士'真会'享受'啊！"杜大水调侃地说。
"你们每个人都可以享受这个'待遇'嘛！"单士诚解嘲地说。
柳尽卉因怀孕没有起来，只好说：
"我身体不舒服，我就不起来了！"
"不用劳动嫂子了！"众书匠说。
"'教瘪子'这样高兴，莫非工作有了着落？"单士诚说。
"一点不假，我又回到原来的学校当教员了。"焦伯志说。
"我们大家应当祝贺你呀！"单士诚说。
"你在的学校也是好学校，我们也得向你祝贺呀！--你看，'豆渣嘴'、'不是手'、'绕大圈'、王宾都来了！"焦伯志说。
在单士诚的朋友中，除王宾外，个个都有诨名，诨名什么时候起的谁也记不清楚。因为从小到大，经常厮混在一起，接触的多了，性格、习惯都熟悉，说话也随便。结合平时的言行和性格，名字的谐音，便有了许多的诨名。
"今天正好是星期日，我们是来'混饭'吃的。"杜大水开玩笑地说。
"瞧！又想'宰'我了！好！你们掂酒，我准备菜，萝卜、白菜有，大米干饭也有，管叫你'豆腐嘴'吃个够！"单士诚幽默地说。
"真'不是手'，亏你还是个'博士'，萝卜、白菜谁家没有，还让你准备！"卜士守插话说。
"萝卜、白菜也行，--穷朋友相聚，不讲究吃喝。只图个热闹。我买酒！"饶大川高兴地说。
"我去买卤牛肉。有酒又有肉，这顿聚餐不赖吧？"焦伯志附合地说。
"士诚和你们说笑话的，--屋里还有鸡蛋、粉条、豆腐，炒几样菜还是不成问题的！"柳尽卉在里屋笑着插话说。
"还是嫂子说实话，大方！我们今天要特别感谢嫂子，还得为我们做饭！"焦伯志说罢，哈哈笑了起来。
茅草房里弥漫着幽默和欢乐。
单士诚所以叫"博士"，大概是觉得他懂的多，读的多，"四书"、"五经"都背过。古典文学、现代文学都能说上一套，还喜欢唱歌和弹钢琴。近几个月在同仁中学任教，生活有了依靠，精神面貌稍有改变，衣帽稍有讲究。有一次单士诚戴了一顶像盆一样的旧帽子（孙中山先生也戴过那样的帽子），形象大大改观，同事都说像个"博士"，帽子也戏称为"博士帽"。从此以后，大家就叫开了。这样称呼申士诚，其中的滋味让他很难说清楚，既含有善意，又含有同情，还含有对社会不公平的讽刺。他的个子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作为中国人，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性格多元化：说话很幽默，办事却呆板、认真；说话无遮拦，遇事却胆小、谨慎；在浑浊的、争斗的尘世中度日，他永远是弱者；虽有时也'吹大气'、妄论时势，却对时势一筹莫展！
"教瘪子"，就是焦伯志。因为个子高且瘦，大家戏称为"教瘪子"。别看他瘦，但他很有精神，眼睛炯炯有神。干事果断利索，为人慷慨大方，善于联系人，能把申州师范、申州同仁中学和曙光小学、黎明小学的老师凝聚在一起，还是靠他的魅力呢！他知道的事情总是比别人多，所以，有什么事情，大家都喜欢找他商议。
"豆渣嘴"就是杜大水，在申州，"杜"和"豆"的音是分不清的，"大"和"渣"、 "水"和"嘴"的韵相同，教书匠，薪水低，经常咽豆腐渣，还爱说些没有多大价值的琐碎话，久而久之，便把杜大水喊成"豆渣嘴"。杜大水中等个儿，圆脸庞，有些谢顶，不知是因为吸烟太多，还是喝酒太多，脸色显得黑中泛青。
"不是手"就是卜士守，一个教书匠，无钱又无势，办什么事情也办不成，办事小手小脚，吝啬，所以把卜士守喊成"不是手"。卜士守，三十多岁，又瘦又矮。因为营养不良，面部黑而瘦，颧骨很高，说话有气无力。
"绕大圈"就是饶大川，也是三十多岁。虽然很穷，可总是西服革履，脸搽的很白，头梳得很光。几人中，数他福态。因为他动不动就伸手借钱，借了钱总是说"不久"就还，可是到了"不久"，又说有什么什么困难，再缓几天可还，总是绕来绕去，绕大圈，还不了钱，于是大家都叫他"绕大圈"。虽然如此，大家知道他家困难，借的钱又不多，也就不和他计较，依然把他看成朋友，只是以后借钱不那么顺当了。
今天几个同行聚在一起，一来想热闹热闹，二来想聊聊时局。
"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想从你们那儿听点新闻呢？"单士诚一边说一边给大家倒白开水喝。单士诚既不喝茶叶水，又不抽烟，自然没有茶叶和香烟，愿意抽烟的，只有自带了。
"新闻倒是有，只是些让人不高兴的新闻！例如，物价飞涨，特别是米价，创造了新高，老百姓快承受不住了！"王宾说。
"元月份，大米每斤500元，二月份就涨到每斤1200元，刚进三月，现在已涨到每斤2000元，这不是要咱们的命吗？"卜士守说。
"由于内战、贪腐，国民党政权财政赤字巨大，负债累累，为弥补财政上的巨大赤字，滥发纸币，引起通货膨胀，物价飞涨！"王宾说。
"滥发纸币，纸币形同废纸。1937年，100元法币能买一头牛，现在买不到一盒火柴，一大捆钞票只能买一个大饼。"焦伯志说。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首打油诗，我念给大家听听：'跑到茅房去拉屎，急中忘记带草纸，袋里掏出百元钞，擦擦屁股满合适。'"王宾说。
"物价飞涨是老问题，却有新内容。这真是一则既幽默又辛辣的趣闻！"单士诚说。
"滥发纸币，无异于土匪之掠夺。--比土匪之掠夺更甚！土匪之掠夺，只一家一户而已，而滥发纸币，是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掠夺！"焦伯志说。
"不仅大米涨价，其他像食油、盐、棉布、肥皂、香烟、酒等都跟着涨价！"饶大川说。
"烟、酒涨价咱不怕，咱们干脆把它戒了！理发也涨价，咱也不怕，人家一个月剃一次头，咱两个月剃一次，哪怕蓬头散发，像个毛人，也顾不得那样多了，--只要肚儿饱，顾不得形象了！"单士诚说。
"像你这样，可坑了剃头的！只怕理发匠要饿掉大牙了！"杜大水说。
"豆渣嘴"说罢，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物价上涨，最坑拿纸币薪水的人。有货物的人，以货换货是个避免纸币贬值的好方法！"单士诚说。
"财政金融的危机、通货膨涨，致使大批工商业倒闭，又造成大批工人失业。穷困的人口越来越多！"王宾说。
"物价天天都在涨，薪水不见涨，老百姓的生活该怎么过呀！"卜士守唉声叹气地说。
"老百姓盼望的是和平，不希望打内战。内战使田地荒芜，物资匮乏，是造成物价上涨的主要原因。蒋介石不顾老百姓的死活，就是要打内战，不消灭共产党的军队，不拔除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决不罢休！"焦伯志激动地说。
"违背老百姓意愿的事，蒋介石偏要去做，结果怎样？--从全面内战开始，仅一年时间，蒋介石就一败涂地。蒋介石的全面进攻失败后，不得不改变为'重点进攻'。我看'重点进攻'也不会取胜！"单士诚说。……
这些教瘪子海阔天高的发了一阵牢骚。虽然知道没有什么用，但以吐心中郁气为快！
不久，柳尽卉生下女儿单美桦，在艰难的风雨路上，又多了一个同路人！
1948年春，上午，历史课。讲的内容是帝国主义的侵华史。
"同学们！在我们的心中，最盼望什么？最盼望的是国家的强盛，人民富裕安康、社会文明。中国是一个地大物博的国家，有勤劳智慧的人民，我们有条件实现我们的盼望。可我们的盼望都落了空！原因是什么，我不必也不好回答这个问题！中国是一个衰弱的国家，这是不争的事实！"
单士诚正在给初中三年级的同学讲历史课，他的声音平静中略显激动。历史课故事性很强，讲得又生动，大家都喜欢上历史课。偌大一个教室，虽然同学坐得满满的，教室里仍然鸦雀无声。
"中国是一个地大物博的国家，这本来可以引以自豪的，可我们应当记住，中国是一个衰弱的国家，连疆土很小的国家，也敢欺侮我们。正因为我们是一个地大物博的国家，引起帝国主义的垂涎，都想从中国身上割一块'肉'吃。我们强大了，他们不敢来割。为了试探中国是否真强大，也曾打了几仗，等到他们知道偌大一个中国不过是如此时，一群帝国主义国家就纷至沓来，举刀来割中国的'肉'了！
"大大小小的帝国主义，诉诸武力，或施展花言巧语和欺诈，迫使中国订立许多不平等条约和协定：像《南京条约》、《天津条约》、《北京条约》、《辛丑条约》、《马关条约》等；还有几个大国，背着二次世界大战的战胜国之一的中国，私订《雅尔塔协定》，致使蒙古'独立'，分裂中国国土，……前前后后从中国割取、分裂300多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以及大量的赔款。帝国主义所到之处，烧、杀、奸、掳，掠夺财物和珍宝。
"十八世纪，英国完成了产业革命，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它的本土并不大，可是它占的殖民地最多，号称'日不落帝国'。当时中国是一个自给自足的闭关自守的封建社会，英国用商品输出的方法不能敲开中国的大门，于是就用贩卖鸦片的手段,来毒害中国人的身体，使中国民族衰弱下去，使白银大量外流，物价上涨二分之一。1836年鸦片入口量达3。5万箱（每箱100斤），吸食者估计200万人。"讲到这里，单士诚显得非常激愤。
"帝国主义在中国还取得许多特权！这些特权是根据不平等条约或协定攫取的。他们取得在华通商、修路、开矿、开工厂、传教、驻军、租地（军港）、贷款、修改关税的权利；贩卖人口出洋做苦工的权利；贩卖鸦片的权利。帝国主义在中国划分势力范围，几乎把中国瓜分殆尽。……
"1937年7月7日，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企图一举灭亡中国。恣意屠杀中国的人数无法统计，仅南京大屠杀，惨死的就有30万之多。在二次世界大战中（包括抗日战争在内），中国军队牺牲380万，军民总计伤亡有1300万人。……
"遗憾的是，抗日战争结束不久，我们自己内部又打起来了！我们是多么盼望持久的和平！
"同学们！不要以为外国同我国订立的这些条约是合理合法的，--尽管帝国主义把这些条约说得如何如何地合理，千万不要听帝国主义的花言巧语，千万不要中帝国主义的诡计！这些都是在以强凌弱的情况下，签定的不平等条约，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条约，是一个屈辱的条约！我们决不能让历史的悲剧重演！中华民族的振兴，要靠大家来完成！
"我们希望未来的世界是一个自由、平等、博爱的世界，一个和平、文明、进步的世界。人们生活在幸福和欢乐之中，生活在没有贫困、没有灾难的文明国度里。人们可以生活在他喜欢的世界的任何地方（不受疆界的限制），不会因领土而发生战争；人们可以从事你自己想干的事情。……"
单士诚最后的三句话，虽然有些理想化，它是饱受战乱、忍受欺辱的人们的必然想法！同学们听罢了单老师的历史课，个个为列强宰割中国的历史而悲愤。
午饭后，单美桢和褚励志一起来到了学校，这是他们约好提前到校的。学校内的一条小河，成为他们最喜欢玩的地方。小河不宽，水也不深，里面虽没有大鱼，但白鱼条、螃蟹是有的，这足以把小朋友吸引住。他们脱了鞋、袜下到河里，这儿摸一摸，那儿摸一摸，白鱼条是摸不到的，因为它们游得太快。他们只得在河边的树根下或石块下摸麻虾、摸螃蟹，最后，还是褚励志摸了一只小螃蟹，褚励志立刻高喊起来：
"我捉了一只螃蟹！我捉到了！我捉到了！"褚励志显得非常高兴。
"这么小！不如把它放了，等以后长大我们再逮它。"单美桢说。
"放掉再找不到它了。不如把它放在瓶子里，喂它食物，让它慢慢地长大。"褚励志说。
"这样也好。现在，螃蟹越来越难逮了。--有些人不讲公共卫生，往河里倒垃圾，河水越来越脏了，螃蟹的生存越来越困难了。"单美桢说。
"生物界和人类世界有些相似，受到外界有害物质的侵害，就很难生存。"褚励志说。
"我很赞成你的见解，人类世界，不断遭受天灾人祸的侵扰，也已经很难生存了。如果咱们中国是一个山清水秀、空气清新、花园似的国家，那我们的中国一定是一个强盛、富裕、文明的国家。"单美桢说。
他们觉得快到上课的时间了，就赶快洗了脚穿上鞋、袜，来到教室。第一节课是音乐课，是单士诚老师的课。因为单老师往往叫同学起来背唱，所以大家都在小声背唱上一节课所学的《欢乐颂》（德·席勒词，贝多芬曲）。
在教唱歌曲的选择上，单士诚陷入两难的境地：选择进步歌曲，教育当局是不允许的，选择当时流行的歌曲很容易--像《月圆花好》、《蔷薇处处开》、《五月的风》、《夜来香》、《何日君再来》……随手可得。这些陶醉在温柔乡中的歌曲，怎么也不能使人振作起精神来，也不适合学生学唱。所以只能选择些"中性"的歌曲来教唱。
给单士诚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光复后影院上映的《一江春水向东流》，它是一部描写时代风情和悲苦人生的影片，成千上万的人为之洒泪！其中的一首插曲《月儿弯弯照九州》也广为流传。歌曲反映了 "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夫妻团圆聚，几家流落在街头"贫富不公的社会现实。1947年，张乐平的漫画《三毛流浪记》的出版发行，加深了单士诚对社会贫富不公的认识。在街头流浪的三毛，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手里拿着洋铁盒子向路人讨钱，在垃圾堆里找食，为阔老爷阔太太摇扇的悲惨情景……时时呈现在眼前。申州的流浪儿、流浪汉、乞丐何尝不是这样呢？因之，单士诚决心将《月儿弯弯照九州》这首歌教给大家，以发出穷人不平的呼声！因为《一江春水向东流》这部影片是公开发行的，所以教唱这首歌当局说不了什么！为谨慎起见，单士诚没在课堂上教，而是在业余时间一点一点教的。
上课铃响了，在班长喊了"起立"、"坐下"之后，单士诚让二个同学背唱了《欢乐颂》。同学唱得很顺口，显然已经学会这首歌，可以教新歌了。本着选择"中性"歌曲的原则，单士诚根据已有曲调填写了两首歌词：《燕双飞》（歌名未变）和《田园景色》（歌名变）。《燕双飞》歌词如下：
燕双飞，为筑新窝绕门楣。见得眼前楼堂，清新崔嵬：东风轻拂，百花尽芳菲；朦胧烟柳枝叶垂，初识屋主人，呢喃房檐多欣慰！
燕双飞，千里迢迢今又归。寻得去年房屋，物是人非：人去楼空，百花已凋萎，蛛网满屋柳絮灰。眷待旧主人，不追荣华旧巢偎！
经过单老师的讲解，同学已明白歌词的大意。单老师把歌词写得那样美，令同学们赞叹不已；把小燕子人性化了，对人和物也有了感情。单老师唱一句，同学们跟着唱一句，教了几遍，单美桢就已经会哼唱了。因为单美桢很小就受到音乐的熏陶，即使不认得歌谱，唱歌也不会跑调。当大家学会了《燕双飞》之后，单老师又把《田园景色》的歌词念了一遍，留待下一课再教唱，歌词全文如下：
山上鸣松涛，山下流小溪，溪边菜园围栅篱。
远山白鹭飞，近水鹅鸭息，蜜蜂采蜜赶花期。
树荫掩茅舍，秧苗插水畦，微风浮动卷涟漪。
朝夕躬耕勤，风雨不知疲，供给黎民食和衣！
花开满园春，树上百鸟啼，应谢老农汗雨滴！
51．叶明致信士诚防祸 国军溃败金券泛滥
1948年8月，单士诚上罢课回到家里，接到叶明托人送来的信件。拆开信封，展开信纸，只见信上写道：
士诚学弟！你好！
1946年秋，返济南齐大任教，于第二年荣晋为教授。1948年，我的老师侯宝璋（有名医学专家）来信，要我去海南岛，从事海南大学医学院的教学工作。携眷路过汉口，见到湖北医学院院长朱裕壁，在谈到学校复员难时，盛邀我留在该校任教一年，帮他度过难关。征得侯老师的同意后，留在该校任解剖学课和实习课，并兼任汉口市立医院高级护士学校教育主任。
你在同仁中学教学还顺利吗？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或者直接找汪校长解决。你为人诚实，说话有时过火，容易招来祸殃，要引以为戒！
1946年6月26日全国性内战开始。国民党所以敢于发动内战，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依靠美国政府的支持。一些人士认为美国强大，共产党军队能否抵挡得住国民党军队的进攻抱有怀疑态度。在国际上，"美苏必战"、"第三次世界大战即将爆发"的声浪甚嚣尘上。苏联领导人对形势作了悲观的估计。他们认为，中国如果打内战，美苏可能卷入，中国将成为世界大战的战场，中华民族有毁灭的危险！据此他们主张中共应当加入国民党政府，解散自己的军队。但英明的毛泽东，不信这一套，作出"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的论断。--这是上次见面时，你曾提到过的毛泽东的论断，那时还有些怀疑。两党军队一交战，国民党军队的弱点便暴露出来。
战争的进展正如毛泽东断言的那样，不到一年，蒋军全面进攻即告失败，于次年3月改为重点进攻。战争打了一年，蒋军总兵力由430万，下降为370万，而解放军总兵力由130万增至200万。
1947年7、8月间开始了解放军的战略反攻，而蒋军则采取"全面防御"，到最近，也只能"重点防御"了！解放区不断扩大，而且连成一片。
美国的助蒋内战，美货泛滥，美军的暴行激起中国人民的强烈不满；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的呼声高涨；人民民主统一战线得到巩固和发展，许多民主党派明确表示愿意参加新民主主义革命；土地制度改革正积极推进，有力支持了解放战争。
由此可见，解放军的胜利只是时间问题了。可以预言黑暗即将过去，曙光即在前头。
在这决定国家命运的转折点，每个人何去何从，应当作出慎重的抉择！愿你顺利走过这个转折点。
家里的弟妹、孩子们都好吧？
愚兄 叶明 于1948年8月□日
看了叶明的信使单士诚进一步了解当前的形势。叶明的关怀，使单士诚非常感激。这位北伐战争时期的不为单士诚所知的共产党员，一个爱国主义者，一个把终身贡献给医学事业的解剖学专家,在单士诚的心目中，有着崇高的地位。星期日，焦伯志、王宾来单士诚家里玩，单士诚又将信拿给他俩看，他俩看后也很振奋！
纸币贬值，物价飞涨，使他们的生活举步维艰！单士诚说：
"去年全国受灾严重，北旱南涝，波及十五个省，受灾面积约数千万亩，灾民2000万人以上，仅四川一省就有44万灾民。河南除遭自然灾害以外，人为的灾害也很严重。--为了挽救国民党军队在战场上的失败，和兵员的损失，国民党政府征兵150万，河南首当其冲。在苏龙巍的指使下， 国民党军抓走了单美桢的三舅柳尽尘。撇下大女儿柳家沼（三岁），二女儿柳家泽（不满周岁），和妻子缪英。迫于生活，妻子缪英改嫁，带走两个女儿。（在淮海战役中，柳尽尘阵亡，自此，柳尽尘一家因战祸飞灰烟灭！）去年的天灾和征兵，一直影响到今年：农村劳动力锐减，百分之三十到四十的耕地荒芜，农村的凋敝，势必波及城市。抗战前，每担（100斤）大米不过10元，可现在（8月）每担大米要4000万元，物价上涨了400万倍，物价涨得太快了！老百姓没法活了！"
"上海的物价涨得还快！--1月份，每担大米180万元，2月份每担大米210万元，3月份每担大米360万元，往后的日子，涨得更快，到现在（8月）已涨到每担大米7000万元，是抗战前的700万倍！"王宾说。
"国民党政府在物价上涨方面，可以说创造了奇迹！"单士诚说。
"物价上涨太快，以致老百姓无法生活，有些城市发生抢米风潮。饥民们捣毁粮店、政府机关、甚至捉住当地县长要粮。6月份，重庆参加抢米的饥民达5000人，被抢粮店70多家，被抢大米7000多担；无锡饥民抢米5000多担，波及大中小城镇40多个。"王宾说。
"8月，国民党政府发行了金圆券代替原来的法币，以300万元法币兑换一元金圆券。但金圆券迅速贬值，物价飞涨，使城乡劳动人民遭受空前的洗劫，国统区民族工商业濒临绝境！"焦伯志说。
"人民的经济生活没办法，政治生活受到恣意的践踏。自去年7月颁发'戡乱动员令'等针对共产党和进步人士的法令后，任意逮捕、监禁、屠杀工人、学生和其他爱国人士。激于义愤，杭州、南京、上海、北平等12个城市的10万余名学生掀起一场'反对非法逮捕、反对特务、反对屠杀青年'的反迫害斗争。"王宾说。
"在此白色恐怖的形势下，势必影响到申州城，我们说话办事要格外小心才是！"焦伯志说。
"我们在教学上兢兢业业，国民党当局不能把我们怎样！"单士诚说。
"国民党当局并不注意你的业务怎样，只注意你的政治倾向怎样。所以伯志说得对，我们说话办事要格外小心，免得遭来灾祸！"王宾说。
"出于良心和爱国之心，作为中国人，我只是说了些我应当说的话，连这些话也算过头的话，今后只有闭上嘴不说话了！他们难道连一点道理就不讲了吗？"单士诚说。
"要是讲道理便好办了。国民党政权，面临着危机，显得更加疯狂，难道我们还没有看清国民党政府的真面貌不成？"王宾说。
"国民党当局的倒行逆施，使许多民主党派--像民主同盟、民革、民主建国会、民主促进会、农工民主党、九三学社、致公党、台湾民主自治同盟等，认清了国民党当局的真面貌，抛弃了对国民党当局仅存的一点幻想，正像叶明所说，各党派明确表示愿意参加新民主主义革命的立场。这就使国民党更加孤立！"焦伯志说。
"我看国民党的政权很难维持下去。当初，孙中山在他的政治纲领中，提出了三民主义，即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民生主义，后来在十月革命和中国共产党的帮助下，于1924年重新解释了三民主义。民族主义主张反对帝国主义、国内各民族一律平等；民权主义主张建立为一般平民所共有、非少数人所得而私的民主政治；民生主义主张平均地权、节制资本。这些主张样样都好！得到人民的支持，因而人民拥护国民革命政府，拥护北伐战争。孙中山去世后，情况变了，国民党蒋介石政权，虽然也打着三民主义的招牌，干的却是另一套，遭到了人民的反对。我们不能只看他们喊些什么，更重要看他们干些什么？老百姓满不满意？"单士诚说。
"即使开始是一个革命的政府，如果这个政府变得腐朽、落后、黑暗，人民生活困苦，人民迟早会抛弃它，它一定要灭亡！"焦伯志说。
"确实是这样！先进的、新生的，必然代替腐朽的、没落的，文明的必然代替野蛮的，科学的必然代替愚昧的，真善美必然代替假恶丑。社会和政权的轮替也是这样。今天这个社会或政权是先进的、文明的、清廉的，人民就拥护它；明天这个社会或政权变成落后的、野蛮的、贪腐的，人民就会反对它、推倒它！"单士诚说。
虽然这些教书匠对国民党政权的所作所为有看法，但一芥书生，仅是发牢骚而已，究竟能起多大作用呢？
52．士诚兢业无辜被捕 书匠蒙冤无奈自白
1948年9月22日（阴历8月20日）的一个凄凉的黑夜，天空没有星星，乌云掩没了月光。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偶尔，远处传来几声狗叫，打破夜的沉寂，使深夜显得更加阴森可怕。
用土坯砌成的院墙内，住着两户人家，一户是卖豆芽的黄小五和他的妻子赵二珠，两口虽已30出头，面前尚无儿女；另一户是教书匠单士诚，44岁，妻子柳尽卉，32岁，长子单美桢，13岁，长女单美桂，8岁，次女单美桦，未满周岁。当他们还在梦乡的时候，有6个黑影翻过土坯墙，来到单士诚的门前，一面大声吆喝"开门！"一面急促的敲门。单士诚一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了。柳尽卉、单美桢、单美桂吓得坐了起来。单美桦哇哇直哭，柳尽卉将美桦抱起来，哄着她。单美桂紧紧偎在母亲的身边，单士诚一面穿衣服一面去开门。
"别动，你被捕了！"
"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逮捕我这个穷教书匠？"单士诚忿忿地说。
"我们是申州城防司令部执法队的，奉上级命令叫你跟我们走一趟！"领头的一面说，一面吩咐手下人在家里搜查。他右手拿着枪，左手拿着手电筒，往每个人的脸上照，往屋里的每个角落里照。他们打开了柜门，把衣服抖落一地，什么也没有搜到。他们又在外间搜寻了一遍，同样没有什么收获。他们只得让单士诚穿好衣服，将他带走。留下柳尽卉和孩子们，像塌了半边天！
单士诚自称是一个穷教书匠，的确名符其实，在不足四十多平米土坯墙的两间茅屋里，一间是卧室，里面放了两张床和一个有两格的半截柜，柜里放些衣物，柜顶便当桌面用，上面放一盏煤油灯和一些杂物；另一间便是客厅了，有一张无斗的柳木方桌，临窗放着，桌的三方放着一把靠椅和两个板凳，这就是吃饭和看书的地方了。屋外有一间很小的草棚子，那是做饭的地方。
单士诚被捕后，家庭经济来源没有了，单美桢也退学回家！生活的重担便落在柳尽卉的肩上，单美桢和他母亲成为家庭的支柱。早晨，单美桢帮母亲在市场兑菜卖，白天卖些糖果和香烟，勉强维持家庭生活。一个才下学的小学生，没做过生意，见了熟人就脸红，生意做的自然不好；加上赊账的、赊账不给钱的，所以营利很少。最苦的是柳尽卉，她要哺育未满周岁的美桦，还要四处奔走，营救坐牢的士诚。
单士诚是因共产党嫌疑而被捕的，侦捕者是国民党第五绥靖区二处军特郑翼飞。被捕后，立即（深夜三点）进行了审讯。虽严刑拷打也没有承认自己是共产党。--他从来没有加入过共产党，如何能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呢？随后押于临时监狱。三日后，转解国民党第五绥靖区军法处监狱。单士诚在忿怒和苦闷中过着监狱生活。受到会审和多次盘问，要单士诚交代问题。单士诚有什么可以交代的问题呢？无奈，单士诚写下如下的《自白书》：
"我，单士诚，1904年阴历9月26日生于申州城凯旋胡同，家庭贫寒，可以说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无田地、无房产、无经营，全靠体力或智力维持全家生活。父亲，仅读两年私塾，为申州平民工厂织布师傅；母卢氏，文盲，出生在贤水河南岸一个菜农家庭，娘家为贫民；哥哥单士谦，在罗山田粮处城关库当稽征员；舅舅，住南门里凯旋胡同。舅父幼年受祖父教诲十余年，读完四书、五经、《左传》、《古文观止》等书，散文写得好。后来，舅父为生活所迫，开私塾教书十五年，让学生学《三字经》、《百家姓》、四书、杂字等。我父亲56岁时，死于肺结核，母亲在严冬中中风瘫痪，不久去世，享年56岁。如果没有战乱和贫穷，有钱治病，他们都能健康地活着。我的出身和家庭是清白的，生活是贫困的--但贫困不是罪！
"由于家庭贫寒，1916年（12岁）才入申州师范附小读书，1923年暑期，以优异成绩在该校毕业（中间因贫困辍学一年）。同年，考取申义中学。在校期间，生活艰苦、学习刻苦：哪怕一顿饭不吃，啃一个烧饼，也要坚持上课。艰苦地学习，得到回报--在级段总是头、二名。1926年同样以优异成绩毕业。由于家庭非常困难，无力继续升学，失学在家。从我在校的情况看，我是一个刻苦学习的青年，不是纨裤子弟。
"毕业时，我已经是一个22岁的青年了。毕业后，所能谋到的职业是教书，谋不到职业就失业。除干过3个月的挂号员外，未干过任何别的职业！在任教时也是兢兢业业。
"我不是共产党，只是一个爱国青年。--在国共合作时期，我所参加的一些活动或言论，都是公开的、合法的，缘于爱国心引发的。记得1923年，在申州师范讲习所、申州师范师生的倡议下，成立了'申州国民对日外交大会'，到会者两万多人，会后在城内和车站一带游行、发表演说、散发传单，并通电全国。电文大意至今犹清：'旅顺、大连系日本承续俄国租借权，俄约期满，理应归还，乃日人蔑视国际公理，不顾世界和平，不仅无交还之诚意，竟有久占之野心。'当时，年轻气盛，一腔爱国热情的驱使，跟着一起喊口号、撒传单。爱国青年，都以此举无罪！
"在申义中学期间，正值大革命时期，军阀混战，人民苦不堪言。拥护北伐战争、反对军阀混战的游行，是当时正义之举。1926年底，北伐军先后歼灭吴佩孚、孙传芳两部主力，控制了江苏、浙江、安徽以外的南部各省，冯玉祥已控制西北地区，准备东出潼关，响应北伐军。人民心中燃起了新的希望，到处都在兴高采烈地准备迎接北伐军的到来。申州也不例外，我也加入迎接北伐军到来的行列。除以上两起之外，我未参加其他任何的政治活动。
"踏入社会，为谋业，东寻西找，犹鸡之觅食；避战乱，颠沛流离，惶惶不可终日，如炸窝之惊鸟。谋业不能饱腹，终日为饥饿所困，力疲神乏，焉有精力关注其他？一介寒士，住无栖身之屋，食无揭锅之米，屡为人所轻，焉敢造次？一介书生，身无分文，手无缚鸡之力，岂能作乱？一盆清水，岂能掀起大浪？
"一生之中，为学、为师。'教书匠'、'教瘪子'是世人的戏称，虽为刺耳贬语，却切我坎坷境遇；'单博士'是友人的赠号，虽'获'如此雅号，却无如此待遇！想我一个'书呆'，除会'啃'书本之外，百无一能。--既无为工之技，又无为农之力；既无为商之口，又无为兵之胆，既无飞黄腾达之愿，又无夤缘攀附之意。每日生活单调：吃饭、教书、睡觉，哪有圈外朋友之交？生活空间狭小：茅屋、小路、学校，哪有圈外'歧路'可走？终日为生活所困、所疲，哪有精力顾及其他？如此人缘，怎能与共党挂钩？如此境地，怎能做出危害党国之事？喜结无能'书呆'为朋，自与高官大贾无缘。芸芸众生，何能与人圆润相处、游刃有余？纷扰世界，何处安居乐业、栖身觅食？
"我的无能，决定了我的生涯：教书、传学。决定了我一生的清白，履历的简单。军法处可以调查我的一生，是否干过危害国家和民族利益的事情。我诚诚恳恳做人，规规矩矩的做事，这就是我的交代。如果我说了些'越轨'的话，那是因为时势所驱，我的诚实的性格和爱国热情所使。
单士诚1948年10月□日"
申士诚的《自白书》写成后，又觉得这些内容，实在不会引起军法处的多大兴趣，说不定还会引起新的麻烦。犹豫了多日，终不敢交上去，致使这份材料成为未发出的《自白书》。
在监狱中，单士诚知道被捕的人中，还有路一程，说她丈夫是共产党的县委书记（土地革命时受害，头被割下悬在城门上）；有姜运筹，李德纯任申州县长时，姜为县府的秘书；还有豫南中学的教员李俊辉，说她丈夫是共产党；同时被捕的还有几个人就不了解了。
单士诚就是在战火纷飞、颠沛流离的环境中长大，尝遍了人间饥苦，阅尽了世态炎凉。虽历经磨难，却不为艰难所屈；虽身处浊世，却清如溪流。申州这块土地把他养大，使他成为诚实、正直的人。他的性格是多元化的：说话很胆大，做事却很胆小；说话很幽默，处事却很呆板。像这样的人也被逮捕问罪，试问中国还有几人无罪？
53．遭厄运柳尽卉病倒 表同情众挚友解困
单士诚被捕后，家庭立即断绝了经济来源，柳尽卉带着单美桢虽卖些蔬菜、糖果、香烟，但收益寥寥无几，只能给家庭很少补贴。更使她闹心的是士诚还关在监狱，一个妇道人家，四处探听消息，四处奔波营救，终究没有多大效果。即使祈求保长出证担保，得到的回答是：
"你家士诚是共党嫌疑犯，我不能为这样的人作担保！"
当求到监狱的看守时，却遭到一顿呵斥；好一点的也只是摇摇头，不敢多说话。犯人吃的稀饭能照人，吃到嘴里，满口是沙，士诚的身体一天天消瘦下去，这使尽卉感到揪心。由于营养不良，尽卉也没有奶水喂美桦，使美桦骨瘦如柴。在生活压力和精神压力之下，柳尽卉终于病倒了！
"孩子，我不能病倒啊！我要病倒了，咱们家该怎么办哪？"柳尽卉含着眼泪对儿子美桢说。
"妈妈！不怕的！不怕的！家里还有我呢！"美桢一边说一边哭道。柳尽卉看着日益消瘦的美桢说：
"你有什么方法能救咱家哩？"
"我可以去找我老爹呀！我让老爹来帮助！"
"虽然你老爹肯帮忙，你老妈不知道肯不肯帮忙哩？平时，你老妈就很吝啬。"正在说话间，同院邻居赵二珠端来了姜汤。
"单嫂！赶快把这碗姜汤喝下吧，发发汗，也许就会好的。是不是感冒了？"赵二珠说。
"可能是感冒，头疼，身上发热，每次感冒都觉得是这样！"柳尽卉说。
赵二珠用手摸了摸柳尽卉的头，觉得烫手。于是，掖了掖柳尽卉的被褥，嘱咐道：
"一定要好好休息，别再累着！把被褥盖严实些，多出些汗，好得会快些！哎！对了，小孩还没吃饭吧？我家的稀饭该煮好了，我去端来给美桦吃。" 赵二珠一边说一边往外走。不一会，赵二珠端来一大碗稀饭，上面还有美桦喜欢吃的绿豆芽。
"谢谢你！阿姨！"美桢一面说，一面将稀饭倒进小木碗一些，好喂美桦，剩下的就倒进另一个碗里，让美桂吃。美桢拿着赵阿姨的碗正要去洗，赵二珠忙阻止道：
"不用了，我总是要洗的！"说罢，忙接过美桢手里的碗去了。
"美桢！美桦的饭就让美桂喂吧，你到你老爹那儿去，叫你老爹想点办法吧！如果，不能给些钱，给一些米也行！另外，问你老爹有没有办法救你爸爸出来！"柳尽卉向美桢交代道。
美桢的老爹、老妈住在城里的中华胡同。长女单美桃二十岁，出嫁到南方，儿子单美桉，十四岁。老爹家庭虽不富庶，但比自己家庭要强的多。
老爹和美桢的父亲是亲兄弟，同父亲一样，少年时代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在青年时代，也是经常失业。卖过纸烟、糖果。1940年至1944年是日伪时期，为生活所迫，在日伪合作社管理下的草包工厂当过办事员。1946年在国民党申州县警察局当过三等警长。抓毒犯，罚毒犯款（20元），虽属正当执法，但因没有及时上缴，局长指为贪污，被革职，在局里只干了四个月。1948年到申州东的罗山县的田粮处城关库当稽徵员，已不在警察局做事。俗话说"人一走茶就凉" ，所以求老爹救父亲没希望。况且，就是老爹在警察局，一个三等警长，没有多大权力，救不了父亲。--和父亲同案的'犯人'不少，是个大案，他们都因共产党嫌疑而被捕。
美桢到了老爹家，正好老爹不在家，老爹在罗山县未回。美桢就把母亲生病，父亲被捕，家庭生活困难的情况对老妈说了一遍，并说明来意。老妈也表示很同情和着急的样子，然后对美桢说：
"你老爹现在也不在家，我手里也没钱，只有给一些米了。"说罢，舀了十碗米放进小口袋里，递给美桢道：
"现在米价很高，买米很困难，我家的米也不多了，你先把这些拿回家吃吧，以后再说！"
美桢带着一小袋米，回到了家，向母亲说明了情况，母亲道：
"这是预料中的事情，向来你老妈出手小气。好吧，赶快去煮点稀饭，你还没有吃饭哩，我也想喝点稀粥。"
正说话间，单士诚的同事焦伯志偕王宜、王宾偕孔翎、杜大水、卜士守、饶大川来到屋里，柳尽卉正准备坐起搭话，杜大水赶快说：
"别起来，小心着凉！"
焦伯志也上前阻止，并说道：
"嫂子！最近我们学校忙，没有过来看你。真对不起！"
"你们学校这样忙，还来看我，真是感谢！我们家里现在这个样子咋办哩！"柳尽卉一边说一边哭道。
"你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了！我们会想办法的。我们凑了一点钱，先解决眼前的困难；至于为啥被捕，我们会替你打听消息的！"饶大川一边说一边掏出二块银元放在桌上。接着杜大水二块、卜士守二块、王宾四块、焦伯志四块放在桌上。看来，他们是商议好了有备而来的。他们给的是银元，这是最实惠的，因为市场物价飞涨，金圆券不值钱。
"你们对我家的恩情，我们是永世不会忘记的！哎！屋里连茶水也没有，美桢去烧水去！"
"嫂子太见外了！我们同学之间，亲如兄弟，有难共济，这是我们早就发过的誓言，今后再不用说这样的话了。"焦伯志说。
"也不用烧水了，我们刚喝不久。"王宾说。
望着士诚一贫如洗的家，和眼前的困境，他们从内心流露出深深的同情！孔翎摸着柳尽卉的手，关切地说：
"手这么热，感冒还没好呢，回去后给你带些药来！"
"不咋的，抗几天就会好的，谢谢你的好意！"柳尽卉说。
"有什么困难你只管说，我们会尽力的。我们就不多坐了，一定要注意身体，家庭就靠你支撑了！"听焦伯志这样一说，柳尽卉不免又伤心起来。焦伯志、王宾好言相劝，才止住眼泪。看柳尽卉情绪安定下来，才肯离去。
"美桢！送送叔叔！"
送走了叔叔，美桢回到家里，柳尽卉对美桢说：
"你们要懂得什么是世间的同情心、怜悯心。我们遇到了困难，他们自觉伸出援助之手，这就是同情心，这就是怜悯心，哪怕力量有限！"
休息了几天，加上美桢尽心的护理，柳尽卉的病情已大大好转。看见家庭暂时有些指望，心情也好了许多。
"孩子们！想不想听妈妈的身世呀？"柳尽卉说
"想！"美桢和美桂齐声说。
"我生在窃国大盗袁世凯称帝、也是袁世凯羞死的1916年，生在申州县尚家河柳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八岁时你姥爷柳克贺（字子修）病死，生活重担落在你姥姥陈辛月（陈店仁庄人，陈克宣之姑）的肩上。你有三个舅舅、二个姨，全凭你姥姥照管。为了减轻家庭负担，你姥姥很早就将你的大姨、二姨给人当了童养媳。
"我十三岁时（1929年）才上尚家河街小学一年级。1930年我到申州城仓胡同你爸家做童养媳。"
"妈妈！妈妈！什么叫童养媳呀？"美桂不解地问。
"这是当时的一种习俗，女孩不到年龄不结婚，但可以到男方住，可以干些家务或上学，当时我在附近县立一小上二年级。"
"妈妈小学没毕业，怎么还会弹风琴呢？"美桢好奇地问。
"那是1932年至1935年的事了，你爸爸当时在鄂湘小学教学，是音乐老师，会弹风琴，业余时间在教室里弹，我跟着学，有你爸爸教，慢慢地就学会了。当然，我弹得没有你爸爸好！"
"妈妈真聪明，如果有钱能上学，一定会有成就的！"单美桢说。
"1933年，有了你大姐美林，我带着你大姐回去看姥姥，玩了三天，回来你大姐就病了，也没钱医治，死了。
"1938年，日本占领申州，全家逃难到湖北随县，在那儿苦熬了四年。1942年回到申州，正赶申州闹灾荒，北方闹蝗灾，生活没办法，我只得跑车，又没有奶喂美栀，让她喝面糊，照顾又不好，就患了和美林一样的病，又死了。穷人的命真苦！"说到这里，柳尽卉的眼圈儿红了。
"如果我的两个妹妹都活着，家里该多热闹啊！"单美桢遗憾地说。听哥哥那样说，美桂也跟着说；
"我也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两个妹妹多好呀！"
"傻孩子，如果你姐姐活着，还不一定有你的两个妹妹呢！"柳尽卉沉重地说。
"为啥？"美桂说。
"家里养活不起！"柳尽卉说。停了一会，柳尽卉接着说：
"你爸在城里没干一年，就干不下去了，全家又逃到光山。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裕仁向公众）宣布无条件投降，当年就回到申州城内。原以为从此就能过上安稳的生活，想不到内战又打起来了，百姓又陷入担惊受怕、生活艰难的境地。孩子们，现在是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我们一定要挺过来啊！"柳尽卉说。
"我们一定能挺过去，妈妈请放心！"美桢好象在代表三个孩子说。
"真是我的好孩子！"说罢竟抱着美桢哭了起来。又停了一会，柳尽卉说：
"我现在问一个问题，是什么原因使妈妈这样困苦呢？"
"是因为妈妈没钱，家里没钱！"美桂抢先回答道。
"是因为妈妈没有文化！没文化就不能干大事情，就不能挣很多很多的钱！"美桢补充说。
"你们说的都有一定的道理。但这不是贫困的根本原因！根本原因还是社会问题！为什么有些人有钱有些人没钱呢？为什么有些人有文化有些人没文化呢？为什么社会这样不公平呢？它的原因，你们长大就会明白的！"柳尽卉说。
54．士诚含冤同仁议救 伯志仗言开敏明理
单士诚被捕后，焦伯志等朋友圈中少了一人，热闹的气氛减少了许多。
"我们应当想办法营救单士诚。"卜士守提议说。
"你一个'不是手'有何能力救出士诚呢？"杜大水有些轻蔑地说。
"闭上你的'豆渣嘴'！就是我们现在救不了，总可以探听一些消息吧，说不定我们什么时候能出一把力呢！"卜士守有些不服气。
"'不是手'说得有道理，我们朋友总得出点力吧，不能看着朋友在牢里受罪吧！"饶大川仗义地说。
"'饶大圈'说的对！我们是应该想些办法，要不，单士诚的处境很危险！国民党政权快垮台了，溃败以前，要处决一些人。时间紧迫，军法处也不会调查那么仔细，冤死的就算活该了！这样危急的时候，如果我们袖手旁观，还算什么朋友？"焦伯志肯定地说。
"就是，说的对！人多智慧大，消息也多。说不定是谁和士诚有仇，故意陷害的。"卜士守帮腔地说。
"不会的，在同仁中学，士诚除了呆板一些以外，没有得罪什么人呐，除非……"饶大川吞吞吐吐地说。
"还不赶快直说，我们朋友之间，应当真诚相待，说话这样吞吞吐吐，真不够朋友！"杜大水有点不忿。
"听说是国民党安插在学校的特工人员干的。目前，徐州大战吃紧，申州也跟着紧张起来，为了肃清共产党的地下组织，最近逮了不少人，和士诚一起被捕的听说就有七个人。"饶大川神秘地说。
"单士诚决不是共产党！他是一个十足的教书匠，一个教瘪子，怎么和共产党联系起来呢？不可能！不可能！至多说了些过头的话，总不该定他的罪吧！"杜大水肯定地说。
"单士诚好给学生讲形势，发感慨，不定那一点说走了嘴，……再不是，国民党对付共产党已无能为力，胡乱抓些人，好向上面交差。"卜士守说。
"我还听说是士诚的亲表兄卢枫坏的事：他经常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一起吃喝玩乐，其中就有国民党的特工，喝酒间就把士诚扯了进去。"杜大水补充说。
"你们分析的都有一定的道理，不过，主要和当前的形势有关！"焦伯志一边沉思一边肯定地说。
1947年8月末，刘邓大军进入大别山后，晋冀鲁豫野战军十纵队奉命西指桐柏山，实行战略的再展开，先后建立了申应、申随、申桐、申罗边县委，相应建立了铁东游击队、申东游击队、申罗边指挥部、申应指挥部、申桐县独立营，开展武装斗争，摧毁国民党乡保政权，建立区一级政权，实行土地改革，筹集军用粮款。在土地改革中，打土豪、分土地、分浮财、减租减息，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与此同时，申桐地区的地主，配合国民党军的扫荡，也组织"联防队" 、"返乡团" ，与新生的根据地武装和土地改革相对抗，申州四周，国共两党的地方武装斗争十分尖锐。
为了对付共产党，国民党申州政府，采取了更严密的防共措施，一方面，发布"中心工作标语" ，实行"三一"缴租和"连坐法" ，提出"一户为'匪'同结连坐" ；"甲内发现'奸匪'具结甲长处死刑" ；"两甲发现'匪探'具结保长处死刑" ；"两保发现'匪探'具结乡长处死刑" 。另一方面，国民党申州政府，纠集地主武装、散兵游勇、土匪编为"申州剿共混成旅" ；派正规部队配合乡保队清剿根据地，组织"突击支队" 、"保安团" ，采用游击战术，与根据地武装相对抗，残杀根据地干部、群众，抓丁派夫，逼要钱粮，奸淫妇女，……以维持国民党摇摇欲坠的政权！
申州城的共产党组织自1943年遭国民党破坏后，虽有党的活动，但一直没有建立起党的组织。1948年7月，正式建立中共申州支部，开展地下活动：一是在师范学校和中学开展学生运动，策动学生投奔解放区，发动学生反内战、反饥饿、反迫害，阻止国民党策动师生迁校南逃的企图，这些活动引起国民党情报人员对学校的注意；二是收集军事情报，组织地下武装；三是配合上级党组织做第五绥靖区司令张轸的起义工作，这项工作利用师范教员焦伯志，通过其学生徐开敏（张轸的如夫人）进行的。
"目前，锦州、长春、沈阳战役以国民党军队的失败而告终，徐州会战，国民党军队的失败已成定局。"焦伯志谨慎而小声地对他的学生徐开敏说。
"这不仅是国民党军事上的失败，而且与国民党政治上的腐败、经济上的衰落，人民生活贫困、痛苦，民怨沸腾、人心相背分不开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 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张司令是一个目光敏锐的人，对于目前的形势应该看的很清楚，应当弃暗投明，回到人民的怀抱！"焦伯志继续说。
"可是，最近华中'剿总'对第五绥靖区司令部、第七军军部、河南省政府看管督查很严，举义之事一是不易，二是要小心从事。"徐开敏说。
"张司令的处境我们是可以理解的。你是一位有爱国心的青年，应该多做些张司令的工作！"
"那是自然！承蒙老师教诲，不胜感激！"
"还有一事相托，最近绥靖区军法处监狱关押七位共党嫌疑犯，他们都是无辜的，大多数和共产党根本粘不上边，最多说了些'错话'；有两位粘点边，但早已失去联系。请张司令对这件事过问一下！"
"好的！我也隐约听见此事。这只是上面压的紧，特工人员腐化无能，又抓不到真正的共产党，只能'眉毛胡子一把抓'，胡乱抓了一批充数，好向上面交差！"
"可是，被抓的人可受了大罪！因为形势不等人，国民党军队撤走以前，有可能杀掉他们。--冤枉和错杀是常有的事！"
"我在方便的时候，尽快把这件事告诉张司令。"
开敏虽对这件事没有明确表态营救，但作为单士诚的朋友，焦伯志已经尽到最大努力。在这关键的历史时期，焦伯志不仅设法营救单士诚；而且要同地下党一起，组织人员保卫学校、保卫工厂、医院，迎接申州的解放。
且说与单士诚同案被捕的李俊辉（私立豫南中学教师）的丈夫胡玉成（地下共产党员），听豫南中学的副校长马孟轩说：军法处处长桂连樵与桂悦耕（豫南中学教师）先生是宗家兄弟。得到这个消息后，当天胡玉成就掂了礼品、找到桂悦耕先生，将被捕情况说了一遍，处于对共产党的同情，桂悦耕先生毫不犹豫，写信给桂连樵，信中说："我校教师胡玉成（即陈立）之妻李俊辉，确无共产党嫌疑，含冤被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望兄鼎力相助，以澄是非。……"
胡玉成拿到信后，当夜携带礼品至军法处，找到桂连樵私宅。他看过信后，就说："既然如此，我一定帮忙，请先生放心。……"
后经军法处三次会审，以"李俊辉虽有共党嫌疑，但无证据，并系孕妇"之由，具保释放。
军法处核查了单士诚的材料，确无可疑之处；又经两次会审，确无人证物证，以"单士诚虽有共党嫌疑，但无证据，单士诚所说多属实"为由，于11月2日（阴历10月2日）准保释放。"虽有共党嫌疑，但无证据"，判词何等严密：上半句解脱了乱逮无辜的罪责；下半句又说明了释放的合理合法！同案的七人（九人？）全部释放。
此次单士诚得以释放，是得力于焦伯志的营救，还是得力于胡玉成的营救（因同案相连）？是得力于自身的辩白，还是国民党顾不了这案子？（国民党政权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自己很难说清楚。
单士诚出狱后，全家欢天喜地。邻居赵二珠两口首先来探望，接着是焦伯志、王宾等一伙好友。单士诚身体虚弱，脸色蜡白。柳尽卉买了一只鸡，熬了一罐子鸡肉给单士诚补身体。虽然失了业，生活苦了些，但家里有了主心骨，生活也有了信心。
有意思的是：12月25日解放军总部宣布了发动内战的以蒋介石为首的头等战犯名单。在这之前，11月4日，日本东京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宣布，松井石根、武藤章、广田弘毅、梅津美治、贺屋兴等人，应对残酷屠杀南京30万同胞的事件负责。12日宣判罪大恶极的日本战犯土肥原贤二、东条英机、板桓征四郎、广田弘毅、松井石根、武藤章、木村兵太郎七人死刑。发动不正义战争的罪魁祸首终于得到应有的下场。
55．教瘪子忍饥砍山柴 田粮处扣粮引学潮
单士诚出狱后，在家调养了几天，就要去找事做。单士诚对柳尽卉说：
"家里困难，我得出去找点事情做。"
"你还没休养好呢，不用急着去找事。你能活着回来就万幸，生活上的困难总是可以克服的！"柳尽卉说。
"我坐牢期间，苦了你和孩子。你为我操心，还要操生活的心。孩子也可怜，因我失学、上街摆摊做生意。为此，我的心里很不安。无论找到什么事做，总给家里一些补贴，减轻你们的负担！"
"最艰苦的时期都过去了，还在乎你再歇息一些天？你回来了，就是不找事做，我们心里也是踏实的！"
柳尽卉虽这样说，单士诚还是托人找事做。返回原来的学校任教，是单士诚的首选。到原校去乞求，是需要勇气的：坐牢才出来，学校能接受吗？学校的教师用什么眼光看自己呢？单士诚是一个不轻易求人的人，迫于生活的压力，单士诚还是抻着脸皮向李校长（汪学箴已于1947年赴美考查教育）恳求返校。李校长很客气的接见了他，显然这只是出于礼貌，也说了一些安慰话，临走时说报告上级批准后听通知。
单士诚是一个诚实的人，是一个讲信用的人，听了校长的话，真的在家等候"佳音"呢！开始的兴奋随着日月的流逝，渐渐平静了下来，再过一段时间，兴奋为泄气所代替。看见丈夫沮丧的样子，柳尽卉安慰道：
"你已经为找事做尽了力，不必为这件事烦心！也许学校有为难的地方：你一个才出狱的人，当局对你是不放心的，怕给自己惹麻烦！若是学校当局对你不满，恐怕在校长那儿就打住了，还会给你往上呈报？"
"说得有道理！可不该叫我在家傻等呀！"单士诚说。
"你就没有听听校长的口音，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推脱和搪塞的话，倒把你这个老实人蒙住了！"柳尽卉说。
听了妻子的一席话，单士诚觉得有道理，打消了再去学校询问缘由的念头。虽如此，到底单士诚的心里不平衡：不能返校为何不直说呢？人为什么这样圆滑呢？
单士诚的好友焦伯志、王宾、杜大水也四处打听，结果都是热情答应，耐心等待，无果而终！以致后来单士诚对寻找事做丧失信心！
单士诚谋业无着，家庭面临断炊的困境。不管米价有多贵，有钱要先买米，至于柴火，是舍不得花钱去买的。单士诚对妻子说：
"柴、米这样贵，不如上山砍柴去，也减轻家庭的一些负担。"
"你没出过力的，能挑得动柴火吗？才从牢里出来，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呢！"柳尽卉说。
"不要紧的，磨练几次就适应了。我和美桢一起去，也好有个伴！"
当天下午准备了扁担、绳子，镰刀。第二天早晨起来，柳尽卉为单士诚父子俩做了饭，头天剩的一碗干饭，让父子俩吃。单美桂嚷道：
"我也要吃干饭嘛！"
"你爸和你哥要上山打柴呢。干饭让爸爸、哥哥吃好吗？"柳尽卉说。
"不嘛，我的肚子饿！"
"听话乖！妈妈和妹妹都吃稀饭！"
"不嘛！"
看到这情景，单士诚拨一些干饭到美桂碗里。无奈，美桢也拨了一些。父子俩又喝了些稀饭，吃了些菜，总算把肚子填饱了。
父子俩吃罢早饭，带了打柴的用具出了南城门，再过贤水河小木桥，径直往贤山而去。深秋的早晨，气候微寒。远山有轻雾笼罩，近村有炊烟升起。偶尔听见鸡鸣声和狗叫声。秋后季节，农活还没有完。走了八、九里路，身上发热，出了点汗。到了贤山，休息了一会，就开始捡松树、麻栎树的干柴枝，或用镰刀砍些藤条、臭椿枝条、枯艾枝。百姓都很穷，城里没钱买柴的贫民，多到山上打柴。山上可以做柴火的枝条，早已大部分被捡走，柴火并不是随手可得。寻了好几处，每人才得两小捆，两人已累得满头大汗。早晨吃的那一点食物，早已消化殆尽，肚子饿得咕咕只响！
父子二人将各自捡得的一堆堆的柴火，集中成两捆，每捆重量大约相等，用麻绳捆好，多余的绳子挽成套，以便套在扁担上。往回赶的时候，已是中午时分，虽又饥、又渴、又累，谁也不愿点破，默默地咬紧牙关往回走。单美桢挑的柴火，前后荡来荡去，总是碰腿，只得用两手一前一后地撑着，哪还顾得看路？只听单美桢"哎呀"了一声，痛得单美桢撂下柴担，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脚，流下了眼泪。单士诚放下柴担，赶快过去一看，原来单美桢穿的是露出大脚趾的鞋，踢到了石头，大脚趾盖被掀，流出了血。单士诚用纸擦去流出的血，又用纸将脚趾包起来，穿好鞋。单士诚心里很不是滋味，说道：
"累了吧？歇一会再走。走路要小心些。"
单士诚看出单美桢难受的样子，坐在那儿一点都不想动。单士诚饿得全身无力，手脚发颤。可对着小孩得装成无所谓的样子，压根不提饿不饿的事儿，不能让饥饿的气氛弥漫开来！
"你那些柴火匀一点过来让我挑吧？看你走不动路了！"单士诚说。
"不用，你挑的已很重，我一定能坚持把柴火挑回家！"单美桢说。
单美桢，这个不足十四岁的孩子，忍受着饥、渴、累、痛的折磨，走一程，歇一会，直到下午两点，父子二人才赶回家。……
父子二人，只要家里的柴火要烧完，就去山上打柴，成为名符其实的砍柴郎。所打柴火，足够家庭烧柴用！
1948年百姓普遍挨饿是不争的事实。百姓因缺粮而挨饿，缺煤、缺柴而受冻、断炊。连北京大学的知名教授朱自清也不能幸免！6月份，北京大学的百余名教授联名发出声明，抗议美国扶植日本并拒绝领取美国的救援面粉。为了内战的需要，国统区实行的征兵、征粮制度，农村受害最深。城市里，由于通货恶性膨胀，抢购风潮席卷全国，金圆券贬值十倍，城市居民生活难熬！
星期日焦伯志、王宾到单士诚家聊天，说到学校的一些情况。
"由于形势吃紧，许多学校迁到了鸡公山。我们学校、百泉师范、汝南师范、淮阳师范、郾县教育幼院、汝南高级园艺学校、临中、嵩中、省立商城分校全部（有些学校是部分）迁了过去。学生常常一天只吃一顿饭。学生饿极，一开饭，学生就抢饭。有一次驻校的保安团，竟对抢饭的学生开枪，致使一女生右臂中弹，倒在血泊中。许多学生难过地哭了起来。学生愤怒极了，不约而同地和学校当局交涉，组织学生到保安团部讲理。迫使保安团赔偿医疗费200元，送受伤学生去武汉疗伤。"焦伯志说。
"听说鸡公山的的社会秩序很乱。国民党兵痞竟敢在白天强奸妇女。临中的一位女生被洋人强拉调戏时，脸被抓，不久，女生就惨死在石洞里。"王宾把听到的消息讲给大家听。
焦伯志又说：
"最近，全国许多地方因为粮食或饥饿而反抗的事屡屡发生。我校的一些学生，去小南门的田粮处领粮，领了20包，包包不满（过去领粮每包都是满的），怀疑田粮处管粮的克扣学生粮食，要求过秤。管粮的说：
'够不够就这些，不准称！'
"学生无奈，回来向学生会汇报了领粮的情况。学生会当即派二十名学生去田粮处交涉。田粮处不给补发，还出口骂人、动手打人。受辱学生回来后，向学生会报告了情况，又找到管学生会的崔老师，崔老师听了非常愤慨，立即召集全体同学到操场上，崔老师说：
'今天去田粮处领20包大米，每包应有180斤，回来过秤，包包不够秤。是田粮处的老爷们卡我们的脖子，榨我们的油，大家说咋办？'
'找他们算帐去！'激愤的同学齐声回答。
"一百多位同学拉着车子，随崔老师一起浩浩荡荡涌向田粮处。崔老师理直气壮地说：
'国家拨给师范学生的口粮，竟敢克扣，还有没有王法？少的粮食补给我们，大家相安无事！'
'战争时期，前方吃紧，战士用粮应当保证！你们带来这样多的人，纯粹是来闹事的，是不是受共党的指使？再闹给你们抓起来！'
"受到威胁，同学的气更大了。仗着人多，有那胆大的学生，操起院内堆放的劈柴，砸烂仓库的门窗，跳进库房，搬出5包大米，装上车子就往回拉。守库士兵和仓库人员，顿时火起，操起劈柴向学生打去。学生看他们动手，也操起劈柴还击。仓库主任看见要出大事，欲打电话找人来镇压。一个学生手疾眼快，上去一劈柴，将电话机砸烂，并随手抓住他拳打脚踢，打得仓库主任跪地求饶！其余仓库人员见事不妙，都逃之夭夭！学生们顺利地将5包大米运回学校！
"第二天，警察局来校调查处理，学生和校方据理力争，说明运回的是少给的粮食，没多吃供给军队的粮食。要抓'嫌疑分子'又找不着人，最后算不了了之！"
"解决饥饿的问题确实是最紧要的。起来反抗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连我这个教瘪子就想起来反抗！--谋不到职业，一家人都在挨饿。有人劝我入一贯道，说是在里面可以混到一口饭吃。可是我连五角入道的登记费就没有，那能入'道'，只能在家等着饿死了！"单士诚说。
"根据老兄的情况，只有改天换地你才会有出路。这样的时候不会太远！在这个时候未到来之前，老兄要保持住你一生的清白！--你万万不可入'一贯道'。"王宾说。
听了王宾的话，焦伯志似有所感，接着说道：
"你只知道它是个迷信组织，却不知它还是一个灌输毒素、诈骗钱财、施行暴力、骗奸妇女的组织。他们经常对道徒进行迷信训练，令道徒忏悔，从中折磨人、榨取钱财、奸淫妇女。--如进行'炼炉'训练（过水、火、风三关折磨人，施行暴力），'四考'（考酒、色、财、气折磨人、借机敛财、奸淫妇女），'悔罪'（悔杀、盗、淫、妄、酒罪，从中敛财、奸淫）。又如装神弄鬼的'扶乩'、'普渡三曹'（'渡人曹'、'渡地曹'、'渡天曹'），从中敛财。
"值得警惕的是，自从'一贯道'的祖师爷张光璧于1947年死后，他的两个老婆组织'宗教戡乱救国军'，逆时代潮流而动，与人民解放军为敌！城里的一贯道也乘机散布迷信谣言。因此，我劝老兄离这样的组织远些为好！"
"听了二位老弟的话，使我受益匪浅，就是饿死我也不会参加这样的组织，请放心！"单士诚下决心说。
"去年春天，我校的一些学生，像陈佐华、陈佑华等利用《中州日报》办"风铃"专栏，揭露国民党政府的黑暗统治，传播革命思想。有些学生，为响应全国学联的号召，商讨酝酿'六一'全国总罢课，在校内写出"反内战、反饥饿、反迫害"的口号。由于这些活动，引起当局注意，以致尹效忠同学被逮捕，陈佑华等四同学被开除。秋天，申州中学等校二千多名学生，高喊这个口号游行示威，游行中还砸了张轸的米店。今年，我校有许多学生受革命思想影响，厌恶国统区、向往解放区，通过关系，投奔到解放区。学校当局力主南迁，我校师生，热爱自己的家乡，盼望申州的解放和新生，进行了反对搬迁的斗争！
"最近，河南省参议会迁驻申州，省议长刘积学等向南京国民党政府各部委拍发了反蒋通电（《亥世通电》），并通过《中州日报》社印刷，散发全城，影响很大。
"我校的师生，组织了护校人员，其他像铁路、邮电、医院、工厂等重要部门，都布置了人员保护。一切迹象表明，我们申州离解放不远了！"焦伯志说。
"我不在学校了，你们有幸参加这些活动，实在是太好了。所有这些活动，都在预示蒋家王朝在申州统治的灭亡！让我张开双臂来迎接申州的解放！"单士诚兴奋地说。
56．苦挨日月频香尽孝 弘扬善行儒士题联
自1938年以来的十年间，肖频香忍受着怎样的精神伤痛，儒士们心里是明白的。当游击队在城郊作战时，赖焕还托人往家送信。随着时局的变化和战事的紧迫，辗转到外地作战的时候，音信渐渐稀少，直到全无。日本进城后，商业为日本合作社垄断，赖家杂货铺只得关闭。生活来源没有了，肖频香的生活更加困难。赖焕所在的城郊游击队，不久编入四望山的申州挺进支队，再后编入新四军五师。1944年7月，在"发展河南，绾毂中原"、"挺进淮北"与日伪军的战斗中，不幸牺牲。赖焕的战友通过关系将此消息转达给了肖频香，肖频香将悲痛，深深地埋在心底，不把这"塌天"的消息让婆母知道。肖频香独自一人支撑着赖家的生活。--厮守着儿子赖逸、侍候着婆母。
肖频香的婆母长久没有得到赖焕的消息，虽心存疑虑，但又无处打探消息。于是传闻纷至沓来：有说赖焕所在游击队与日、伪军队遭遇,作战时牺牲；有说赖焕被日、伪特务捉住，关进"白天府"，折磨而死；有说被顽军捉住被处决，消息不一而足。肖频香虽知道真实情况，心如刀割，但不肯揭开谜底，刺伤婆母的心。赖焕没有回家，这是不争的事实，赖焕遇到意外不可置疑！婆母也知媳妇每天少言寡语，日子难熬，害怕媳妇为此事伤心，也不肯点破心中的疑虑。日本投降了，赖焕还是没有回来，她婆母严氏再也忍耐不住了，对媳妇肖频香说：
"抗战胜利了，赖焕不怕日本人搜查了，这时候还不回来，一定是我儿死了！"说着便哭了起来。
"想必是有事情没有交割完毕，耽搁了也说不定！"肖频香强忍泪水说道。
"你不要再欺哄我了，我知道你心里和我一样难受！"严氏说吧，"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肖频香见婆婆说出了自己心里的隐痛，强忍的悲情再也忍耐不住了，"哇"地一声，也哭了，两人相拥，悲痛地哭成一团！
"我活着还有什么用，只给你带来负担！你只要把我孙子带好，留下赖家香火，我这一生也就知足了！"严氏含泪说。
"你不能死，你是我的依靠！百年之后，儿媳愿为你送终。活着的时候，儿媳愿为你端饭送茶，洗衣清屋，请医熬药。"肖频香亦含泪说。
"如果允许，还是把杂货铺开起来，只是你现在太忙了。我们祖辈三人，总不能坐吃山空！"严氏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肖频香说。
严氏本来就虚弱多病，又加上失子的痛苦折磨，不久就病倒了。病情越来越严重，竟至瘫痪在床，不能起来！肖频香每日为婆母擦屎擦尿，送药喂饭，服侍儿子赖逸上学，忙得不可开交。
大嫂病重后，赖正儒时常来看望嫂子。看见侄媳妇为生活熬煎的那样憔悴，心里非常同情。在肖频香的要求下，得到赖正儒的帮助，杂货铺又重新开门。由赖正儒之子赖烁坐店经营，赖新联系货源。
肖频香孝敬婆母的事情深深感动赖正儒。为了教育大家，赖正儒将妻子、儿女叫到面前说：
"今天我要给大家讲一个在二十四孝中故事，说的是媳妇用奶喂年老婆婆的故事。唐时候有一个姓崔的人家，娶妻唐氏。唐氏的婆母孙氏，年事已高，又无牙齿，吃饭不便，喝粥不能饱，身体一天天瘦弱。天冷着凉，害起病来，起不了床。唐氏最小的孩子已周岁，可断奶。唐氏欲将奶乳其婆母，以便婆母能早日康复。这个提议得到丈夫的赞许。每日早起，梳洗罢，将奶挤进杯里，端给婆婆喝，每日三次，从不间断。每日又供给一些婆母喜欢吃的营养品，数年下来，婆母身体康健，又活了许多年。一日病，病情越来越严重，眼看不行了，命全家老幼来到床前，留下遗嘱说：'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媳妇恩德的，只愿我的子子孙孙的媳妇，能像我的媳妇那样孝顺，我就满足了。'说罢含笑而终。有诗赞扬唐氏云：
孝敬崔家妇，乳姑晨盥梳。
此恩无以报，愿得子孙如。
"想我的侄媳妇肖频香，孝敬之心，远远胜过那唐氏。每日为婆母擦屎擦尿，从无怨言；为婆母经常翻身，从不间断。从她婆母病至今，已近三年。人常说：'久病无孝子'，可肖频香用自己的行动，否定了这种谬理。大家可知，肖频香为何有如此的孝心呢？"
"孝敬婆母是她应尽的责任！"赖正儒之妻说。
"是肖频香的品格好！她有善心，有同情心！"赖烁说。
"是我老妈对她好，她有感恩之心！"赖炫说。
"你们说得都有道理，但未说到根本。肖频香从小失去父母，只剩下姊妹俩相依为命，后来连妹妹也失去了，独自一人，举目无亲。对父母和妹妹的眷恋，是她终生难于消除的。一旦有了家，婆母，丈夫，成为她唯一的相依为命的亲人。善良、慈爱、勤劳的品德是在一定的环境下形成的。孤苦伶仃的遭遇，艰苦生活的洗练，弱肉强食的社会现实，培养了她怜惜弱者的感情！我敢说，她能把她的儿子赖逸，培养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才：勤劳、懂事、聪明。"赖正儒侃侃而说。
"我赞成父亲的看法！肖频香从来不说使人不高兴的话，从来不做使人不高兴的事。因为她听过太多刺耳的话语，承受过太多让她伤心的事，因此，她总是站在对方的角度，设想别人的感受，别人能否接受，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我和她在一起，总有愉快之感，很容易和她相处！"赖炫说。
"大嫂一个人除了服侍老妈以外，还要处理家务，招呼赖逸读书、识字，真是够忙的了，我们应当多帮助她才是！"赖烁说。
"我也有这个意思：你们兄妹俩有空就去她家，帮她处理些家务事！"赖正儒说。
"这是我们乐意的事情，请父亲放心！"赖炫说。
又过了几个月，婆母的病情更重，已经说不出话，用手比画着，肖频香不明白说的是什么。后来，肖频香说：
"是不是让我去把二爹一家叫来？"
严氏这才微微点头。等到赖正儒一家四口来到，严氏用手指着媳妇和孙子，不肯放下。赖正儒明白大嫂的意思，连忙说：
"我知道了！你是让我们家好好照顾你的媳妇和孙子，我们一定遵守你的遗愿，照顾好你的媳妇和孙子，你放心吧！"赖正儒含泪说道。
严氏听罢，合上了眼睛，安详地死去。在场的人，无不痛哭！
在赖正儒的协助下，肖频香安葬了婆婆。
正如赖正儒所预料的那样，在肖频香呕心沥血的精心培养下，已经十岁的肖频香之子赖逸，果然是一个聪明、懂事、勤劳、善良的小子。肖频香充满了期待！
肖频香的善行,引起邻里的好评和儒士的关注。在王宾家的一次同学聚会上，孔翎对大家说：
"我们应当对善的、美的行为进行弘扬，对百姓的苦难表示同情和怜悯才对！我们都知道，对面的肖频香的生活很苦，我们不说她以前的苦，嫁到赖焕以后，也很苦：开始为丈夫的不忠，写过《绝命书》，脆弱的生命险被毁灭。自此，赖焕幡然醒悟，两人过了短暂的一段幸福生活。申州沦陷前，丈夫舍弃个人利益，毅然参加了申州城郊游击队。开始还乘隙回来几次， 1944年7月以后，就没有再回来过。一定是死了，就是不知究竟怎样死的！"
说到这里，饶大川来了兴趣，接着说：
"我没能见到这份《绝命书》真是可惜！想不到肖频香还有此才干？"
"别打岔！--你没见到不希奇，别人都没见到。我们且不说她的文学才干，我们最崇敬的是她的善行！婆婆卧病在床近三年，屎尿在床，擦屎擦尿都是她，还要照护、教育儿子，家务事全由她打点，真不容易。婆婆死后，在正堂上供起了公公、婆婆、赖焕三人的牌位，过年、清明都焚香，旁边点着白蜡烛，室内气氛非常凄清！我一进到她的屋，眼泪不自主的便涌了出来。我为她的孤苦伶仃的一生，和她的善良、贤惠、勤苦、孝顺而感动！我们何不趁此机会，对她的苦难表示我们深切的同情，对她的善行进行弘扬呢？也算是我们对她的褒奖，为她尽一份心意！"孔翎说。
这个话题引起单士诚的共鸣，连忙接着说：
"是应当好好张扬一下她的善行了！你就说一说如何的张扬法吧？"
"为她题联，如何？不过得放宽要求--只要求词性相同、结构相同，不要求出句与对句平仄相对、出句押仄、对句押平。这样，大家可以放开思想写联！"孔翎说。
此意见得到大家的赞许。单士诚立刻拿出笔和纸，磨了墨，让大家题联。孔翎首先题道：
俗人多慕芙蓉娇于面，雅士独钟梅花香于心。
饶大川看孔翎题了，接着题道：
妇不嫌婆脏，婆有妇之孝；
母不疑儿智，儿得母之爱。
焦伯志思索了一会，题道：
无父无母无姐妹，孤苦伶仃，得到夫君青睐；
端饭端茶端药水，黄干黑瘦，赢来婆母爱怜。
王宾题道：
无奈今生多薄命，热望下世有美满。
单士诚题道：
尺寸暗室强颜，弱女沉沦，得到夫君不离不弃，萍水姻缘竟成真；
广阔天地展翅，浪子回头，不料志士无影无踪，桃花流水亦非幻。
卜士守题道：
艺班琵琶千行泪，民家婆媳万般亲。
杜大水题道：
忆往昔，骨肉离散，伤心伤神，有幸夫君垂青；
叹今朝，高堂病危，擦屎擦尿，不负志士嘱托。
孔翎又来了灵感，接着题道：
古人不堪斑竹泪，今君更赞女儿花。
单士诚一听说"女儿花"，也来了灵感：
清水灌污，流尽万眼英雄泪；
群芳尽染，独出一朵女儿花。
"大家看谁题的联对最好？"单士诚问。
"以我之见，以士诚兄题的两幅最好！"孔翎说。
"不敢！以我之见孔翎的两幅有新意，应为上乘！"单士诚说。
"我也同意单老兄的评价。"饶大川说。
"诸君所题各有所长，分不出高下。若定要评出一、二，自然属单兄和孔翎了。"焦伯志说。
"我们对肖频香的善行进行了弘扬，这是我们的责任。如果人人都能这样，对一切美善言行进行褒奖，对一切丑恶言行进行抨击，是非界限清楚了，社会的文明程度就提高了！"单士诚说。
且说姚洁携带财物从赖焕家逃出后，来到南阳，恰好遇见过去在旅社里认识的"相好"傅义。经傅义介绍，在傅义邻近安居下来。在南阳，姚洁举目无亲，把傅义当为知己，来往多了，就发生了不应有的事情，只得结为夫妻，把租赁的房子也退了。傅义虽知道姚洁的历史，看在姚洁有钱的份上，所以答应了这门亲事。姚洁自以为在异乡有了依靠，不用担惊受怕。
傅义没有职业，原为一城市游民。结为夫妻后，为了维持家庭生活，傅义对姚洁说：
"我们两人都没有什么职业，今后的生活怎么办？"
"我一个妇道人家，没有什么好主意，全凭夫君拿。"
"我想做点生意，你看怎样？"傅义说。
"做生意要有本钱，你有本钱吗？"姚洁说。
"我没有本钱，我很久在为这件事着急呢！"傅义说。
"没有本钱做啥生意？"姚洁说。
"我想先用你的体己钱，把铺子先开起来，等到把钱赚回来，再把你的体己钱补上，你看怎样？"傅义说。
丈夫要用自己的体己钱，姚洁没有吭气。见姚洁没吭气，傅义就说：
"咱俩既然是夫妻，你还不相信我吗？有了钱还分你我吗？"
姚洁经不住傅义再三地劝说，只得把自己的体己钱拿出来，开了一个烟酒商店。
姚洁自从有了自己的家后，起早贪黑守着小店，傅义倒成了甩手老板。小店除维持两人生活外，略有节余。节余的一些钱作为体己的钱收回。不久，有了一个女儿，生意只好交给丈夫傅义。
自从有了女儿，姚洁把全身心都投入到女儿身上，不说照顾不了生意，连傅义在外面干些什么也不清楚。等到女儿长到三岁多的时候，又有了第二胎，快分娩的时候，傅义将姚洁送到医院后，再也不管了。原来傅义在外早有相好，趁姚洁分娩之际，傅义将相好覃朝接回家中，将三岁的女儿卖给了人贩子，二个人过起了快乐的日子，把姚洁抛在脑后。
等姚洁分娩以后，又在医院住了几天，家里没人来接，就抱了男孩回到家中。见家中多了一个女人，自己的女儿也不见了。姚洁责问这女人是谁，傅义说是才结的女人，姚洁一听这话，头"轰"地一声，像炸了一样，昏了过去，手中的婴儿被甩在地上，"哇…哇…"哭个不止。等苏醒过来，姚洁泼命向覃朝扑去，覃朝只一巴掌，就将姚洁掀翻在地；爬起来以后，又去撕打傅义，傅义重重的一拳，将姚洁打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姚洁生育不久，身体虚弱，哪是傅义和覃朝两人的对手？姚洁只落得坐在地上，和着婴儿的啼哭，大哭不止。傅义和覃朝坐在椅上，置之不理。邻舍听屋里闹翻了天，过来探望，傅义反而翻姚洁在旅社的旧账，将姚洁说得一无是处。此时，姚洁已哭昏了头脑，真是有口难辩。邻居也只是好奇，才过来一看，有谁还自讨麻烦、敢打抱不平、主持公道呢？
姚洁无法，赌气将婴儿甩给傅义，在附近赁了一间房子住下。以后，傅义在覃朝的怂恿下，为了甩掉包袱，又将婴儿卖给了人贩子。姚洁虽时常到傅义家去闹，追问两个小孩的下落，傅义总是推说不知。自此，姚洁成为一无所有的人，每天以泪洗面，长此以往，姚洁的眼睛终于哭瞎。世界变成一片黑暗，生活困难，死的念头油然而生。在一个电掣雷鸣的夜晚，大雨磅礴，姚洁自缢而死，结束了可悲的一生！在黎明前的黑暗日子里，有谁去关注一个草芥人物的死亡呢？有谁去申诉姚洁的冤屈呢？
不久，肖频香得到姚洁自缢的消息，竟放声痛哭起来！晚上，在野地为姚洁烧了纸，念了祭文，送姚洁的冤魂升天！
可怜姚洁，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她的童年、她的家乡、她的父母，在那样的乱世，何止姚洁一人！
申州解放以后，潜逃在外的苏龙巍被捉回，贫苦农民切齿地控诉了他的罪恶，最后执行了极刑。
57．数灾祸士诚痛回顾 庆解放书匠提设想
自从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开始，到1949年，整整109年中，中国是一个腐朽、落后的国家。人民生活贫困，经济落后。内有军阀混战，外有帝国主义的侵略，人民饱受战争的蹂躏和惊扰。
1949年4月1日，申州解放，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中国从此走向独立自主的道路，全国人民正满怀信心为国家的强盛，人民生活的富裕、民主，社会的文明、进步、公平和正义而奋斗！人民对于这样一个新国家，充满了美好的愿望和期待！
解放后，单士诚的家搬到朱氏胡同，与王宾同院。这个大杂院，共住了五家。大家友好相处，气氛融洽，心情舒畅。住有三间瓦房，室内亮堂，陈设虽简陋，但很整洁。门前还有一棵石榴树，春天，红色的花绽放，映得室内喜气洋洋！秋天，累累果实泛出金黄。
国家的独立，人民的解放，使尊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的教师们兴高采烈。申州教育部门，已答应安排单士诚、孔阕、王宜到公立学校当教师，这使单士诚的一家人解除了生活的担忧，使孔阕能发挥自己文学的特长。焦伯志准备安排到中等学校当校长。单士诚预计，今后的生活会安定下来，决心将岳母陈辛月接来，以安度晚年。为此，打扫了房屋和庭院，收拾了床铺。星期日，单士诚邀请同学好友来家聚会。同院的王宾与孔翎先到。单士诚立刻分配了任务：
"你俩协助我接待客人，我还要和我家的准备饭菜、茶水呢。"
"那是，我俩总不能白吃饭，总要出些力才安心！"王宾笑着说。
"弟弟'宰'哥哥也是常有的事。--不出力也可以吃饭嘛！只怕招待不周，弟弟别见怪就是！"单士诚也笑着说。
过一会，焦伯志、王宜、杜大水、卜士守、饶大川陆续来到，屋内立刻热闹起来。看见人都来齐，单士诚说：
"今天请大家来，有三层意思，一层意思是庆贺新中国诞生，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人民从此有了希望，我们尽情地发表自己的感想和期望；二层意思是我搬了新家，请大家来'燎锅底'；三层是我在牢狱时，大家出力营救我、资助我家，我代表全家，向大家致谢！"
"朋友之间的互助，那是应当的，说到酬谢，就不必了。主题应当是庆贺新中国成立、申州解放，发表我们的感想和期望、设想，我们还可以借此机会，敞开思想，说些我们平时最想说的话，或者说些有趣的事情，我们好好放松一下！附带的才是'燎锅底'。"焦伯志说。
"伯志说得对，是该畅谈一下了！"饶大川附和地说。
"首先，我提议，向为新中国的成立而献出宝贵生命的志士、仁人，向在旧中国遭受苦难而无辜死去的百姓默哀！"焦伯志说。
"焦伯志的提议太好了，我们不仅怀念牺牲的烈士，也追悼无辜受难的平民。大家听我的口令：大家'起立'！'默起'！"单士诚喊罢"默起"，大家低头致默。
"'默毕'！"单士诚喊罢'默毕'后，王宾说：
"在旧中国，还是单大哥家受的磨难最多，无辜死难的人最多，单大哥一定有许多话要说。"王宾直接说出想法。单士诚迟疑了一会，说道：
"在今天这个聚会上，我的感慨非常多，不知从什么地方说起好！我只好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怎样，在对待社会上的一些现象的态度就很容易看出来：例如，对待真的、善的、美的是赞扬的态度，对待无辜受难的平民表示怜悯和同情；而对于假的、恶的、丑的是鞭挞的态度，对残害平民的行为表示强烈的谴责，那么这个社会一定是一个文明的社会。过去直到今天，大家对我的家庭都报着同情与怜悯的态度，在我困难和遭受灾祸的时候，伸出了救援之手，我能结交这样的朋友，我一生都感到幸运。
"在旧中国，受苦受难的人太多了，受苦受难的事太多了！我家和柳尽卉的娘家的遭遇，只是千千万万人和事中的一个。
"在乱世中，不仅整个民族受到重大灾难，每个家庭同样受到劫难。下面我就以我儿单美桢的称谓来简单的说一下每一个受难的家庭和人。--我们家因贫病而死亡的，有单美桢的爷爷、奶奶和两个妹妹。终身未娶最后为国牺牲的，有单美桢的大舅柳尽埃。1944年7月，为完成'发展河南，绾毂中原'的战略任务，柳尽埃随新四军五师游击兵团在'挺进淮北'的合水战斗中为国牺牲。乞讨无着的瞎二舅柳尽土被生生饿死，留下二舅母和二个表兄柳家泯、柳家汰音讯渺茫。单美桢的三舅柳尽尘被国民党军（受苏龙巍指使）抓壮丁入伍后，在淮海战役中阵亡。三舅母改嫁，带着大表妹柳家沼、二表妹柳家泽艰苦度日；单美桢的表兄柳家没（三舅的儿子），是国民党部队军医，1949年申州解放前夕，随军到了台湾，音讯全无，就这样，因战祸单美桢的三舅一家星散。苏龙巍指使红枪会（实为土匪）抢劫染行时，单美桢的大姨夫张保江被打死，从此大姨柳尽草生活艰苦，后长锁口疔而死，留下孤儿大姨兄张道坎、二姨兄张道坷。单美桢的二姨柳尽芥头一个丈夫姓尚的虐待她，离婚后只听说嫁给一个姓谢的缝纫工人，无儿无女，后来下落不明。
"单美桢的姥姥忍受着失去三男二女的巨大痛苦，眼睛哭瞎，在尘世中艰难度日。
"乱世、贫困给家庭和婚姻都带来巨大不幸。单美桢的大舅终生未娶，绝了后；三舅的儿子杳无音信，按中国习惯，也算绝了后；大姨家虽有两子，但两子都终生未娶，绝了后；二姨家绝了后。……在全国范围内，我们家的遭遇，只能算大海的一滴，冰山的一角。诸位好友的遭遇何尝不是这样呢！--只是不太雷同而已！我和我家里的人能活到今天，也是不幸中的有幸！
"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呢？是生命！可是在旧中国，人的生命像尘埃、像草芥那样不值钱，生命随时都有丧失的危险，生命得不到社会的珍惜和怜悯，我们对于这样的社会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单士诚说这些话的时候，心情非常沉重。
"比起单大哥，我们的遭遇没有那么惨！我们也经历了以前的种种危险、困苦、磨难，总算躲过来了，真是不幸中的有幸。王宾和孔翎、焦伯志和王宜，经过了磨难，还得到了美满的婚姻！"饶大川投去羡慕的目光。
"你们几个：饶大川、杜大水、卜士守、不也是不幸中的有幸吗？像我们这样的穷光蛋，要生活在农村，恐怕要终生打光棍呢！"焦伯志说。
"一点也不假，在农村我可真的要打光棍哩！"王宾目光盯着孔翎笑着说。孔翎不好回答。
"在我们尚未对国家、人民、社会提出自己的设想和期盼之前，应当先说一说我们自己，我们都打算干些什么呢？"单士诚说。
"我和王宜决心在学校干一辈子--决不改行！为培养出千千万万个建设新中国的有用人才尽一份力！"焦伯志说。
"我和孔翎愿意献身郊区的小学教育，让所有的适龄儿童都能受到教育！"王宾说。
"只要让我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我情愿终生做一个'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的教师，情愿做一辈子学生的'孺子牛'！"单士诚说。显然，近二十年的颠沛流离生活，使单士诚心有余悸。如今申州解放，过安居乐业生活的愿望实现了，可以安心地贡献自己的一切所有了！停一会，单士诚又说：
"我在农村教过许多年书，农村有那么多的失学儿童需要我们去教育；在旧中国，我们的文化教育、科学技术、经济，都很落后，改变这种局面的社会条件有了，还需要大力发展教育事业。要想让所有的儿童就学，必须先让他们的家庭生活富裕起来，他们才有条件上学！我愿为新中国的教育事业，鞠躬尽瘁！
"我们国家的医疗事业也很落后，旧社会，由于贫穷、迷信，有那么多的人死于疾病。我高兴地告诉大家，我们的好友叶明，这位爱国主义的解剖学专家，也给我来信，庆贺家乡的解放，并表示决心，愿为新中国的医疗事业，贡献自己的毕生精力！"单士诚把最关心的教育和医疗说了出来。
杜大水、饶大川、卜士守、孔翎、王宜都表了态。
"让我们提出最切肤的期盼吧！我们最关心的是国家、社会、和人民。让我们展开想象的翅膀，设想一下：它们究竟是什么样子才最好呢？"焦伯志转变话题说。
"《礼记·礼运》认为：'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这样的社会，被誉为'大同'的理想社会。社会发展到今天，我们的理想更为博大！我认为国家经济、科技要空前发展；国家要强盛，不受列强欺辱；人民要富庶，衣、食、住、（就）业、教（育）、医（疗）、养（老）要有保障，尤其要安排好儿童和老人的生活和娱乐；人民要兢业、勤劳、文明，要享有充分的民主和自由，尤其应当有言论的自由，要有监督公职人员的权利；公职人员应廉洁、勤勉、高效；社会要文明、进步、公平、正义；国内要和平，不因战争而惊恐。"单士诚说。
"每人的心地，要善良、要诚实、要纯美；人与人之间，要友好、互相关爱；社会环境、风气，要和谐、文明、安宁、有序，没有土匪、没有抢劫、没有盗贼、没有拐骗、没有地痞流氓、没有迷信、没有烟毒等坏人、坏现象；自然环境要优美，让祖国变成人间的乐园；国内没有战争，人人能安居乐业。"王宾展开想象的翅膀，为人间天堂规划出蓝图。
"人人要尽职尽责、忠于职守、廉洁奉公、效忠人民。为官的，要勤政、廉政、智政；为工的，要精通技术；为农的要精耕细作；为商的要诚实守信；为学的，要勤奋刻苦；为兵的，要练就一身保卫祖国的本领。一切为了国家，一切为了社会，一切为了人民。"焦伯志说。
"我认为要实现这些，要有雄厚的物质基础，这就要发展生产，提高科学技术水平；要有广泛的精神文明，要进行道德教育、法律教育，要从家庭抓起、父母抓起、娃娃抓起。--为此，青年男女结婚前，要办培训学校，让他们知道今后怎样维护家庭的和谐，怎样去教育好以后的子女，怎样去协调邻里、亲朋的关系。家庭是社会的细胞，每个家庭都是文明的家庭，整个社会也会变得文明！"单士诚说。
"单大哥想得真周到，连家庭的教育都考虑到了。大家把国家、社会、人民设想的太好了，我真为有这样的国家、社会、人民而感到高兴！只因为申州解放，新中国成立，这些设想才可能实现。故此，我为申州的解放献词一首，与同仁共赏"孔翎说罢，果真念道：
虞 美 人
贺 申 州 解 放
百年魔怪逞凶暴，灾难何时了？救星打进地牢门，解放饥寒待毙众黎民！ 残垣断壁今虽在，凭借勤劳改。蓝图美景几多悠，恰似桃花源里度春秋！"
王宾见孔翎填了一首词，自己也不甘落后，也念道：
鹧 鸪 天
民 国 大 陆 覆 亡 有 感
血雨腥风暗夜天，军阀混战更连年。觊觎倭寇乘虚入，愤慨仁人奔命宣！ 民水火，国崖渊，政局紊乱众官贪。怨声载道人心背，一党专权顷刻颠！
单士诚见王宾、孔翎夫妇都念了，自己岂肯落后，赶忙念道：
鹧 鸪 天
展 望 未 来
百业兴隆气象新，高楼大厦住平民。安居乐业精神爽，国盛民勤面貌春。 山碧碧，水粼粼，太平盛世度良辰。月圆花好天伦乐，正义公平社会温！
"你们设计得这样好，连我这没文化的人也听迷了，竟然忘记催你们吃饭了！"柳尽卉面对所有的人说。
柳尽卉这样一说，正好为焦伯志、王宜、杜大水、饶大川、卜士守解了围。杜大水忙说：
"作诗填词可是你们三人自愿的哟，我们可没要求啊！现在正好要吃饭，我们五人就免了吧？"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大家止住了议论，一起清桌子、搬椅子、端菜、喝酒、咽菜、划拳，热闹非凡，微醉方休。
春风送暖，阳光明媚，万木吐芽，百草泛绿，贤水欢腾，贤山披翠。黎民活跃，精神振奋，憧憬未来，光明美好！结束动荡的生活，迎来安居乐业、舒心度年的朗天。让舒心的生活从此开始，让人在闲暇时，充分享受生活，和大自然的无私恩赐。--
期待有一套宽敞的住室，不要太奢华，要生活方便、贴近大自然，以作安乐窝巢。除必要的生活用品外，于书房储书千册，文房四宝二套；于客厅置钢琴一架，挂名画几幅，养娇花几盆；于卧室置一松软床铺。更于院中间结茅为亭，置竹床、石礅、石桌于亭下，让葡萄藤傍亭周而攀缘，让葡萄沿亭临空垂下。亭旁再掘一鱼池，以助风情；客厅两侧种几丛翠竹，所余空地尽栽花木果树。
你可随时闲步院中花丛间，欣赏娇艳的花容，嗅着阵阵袭来的花香、果香；或学顽童追逐翩飞的彩蝶，学农夫关注果木的生长；你还可体验风摇竹影、鱼游浅池、果垂树枝的诗情画意。灵感忽起，即可于书房，磨墨铺纸，挥毫写诗一首，或于客厅钢琴旁，演奏一曲，以适雅兴。你还可邀友弈棋、赏画、谈趣。批阅既倦，或亭下小息，或卧室大鼾。
游兴起，你可漫步于田间小路，看新秧翻浪、垂柳飘风、农夫弄园、牧童吹笛、远山鹭飞、近水鹅栖。或于绿荫下池塘边伸竿垂钓。或涉贤水、踏沙滩、拾贝壳。
长假里，在那风清气爽、春温秋暖时，打起行装，携家人或友人，远游名胜古迹，流连于山川、树林、溪泉间，陶醉于呼呼松涛，啾啾鸟叫，唧唧虫鸣，叮咚溪流、泉涌之中，聆听着大自然最美妙的交响乐。或折一支野花以志纪念，或摘一颗野果品尝。找一片平坦的草地，摆开携带的酒菜，一家人围成一圈，尝菜肴的美味，品陈酒的醇香。微醉，尽可放开喉咙唱一支山歌，赞美山河的秀丽，和平的宁静，尘世的清明。
陈泉亮 始写于2008年8月23日处暑节
完稿于2011年9月23日秋分节
《泪洒风雨路》人物掠影
（1912～1949人物，律诗·中华新韵）
1．单士诚
--单士诚出生于清末民初的1904年。终生从教，为生活颠沛流离于各地。
（一）五律
浪涌萍飘苦，兵戈扰攘悲。
饥寒交迫过，才智弃置亏。
痛洒姻缘泪，鸣冤自述灰。
半生虽向善，骤雨暴风吹。
（二）七律
兵荒马乱吓黎民，颠沛流离倍苦辛。
异地教书为饿腹，顶风盟誓定姻亲。
淋漓尽致说民苦，慷慨激昂诉政昏。
横祸飞来投监狱，谁人去辨假和真。
2．柳尽卉
--生于民国初年的1914年。单士诚的妻子。
上天不恤苦贫人，姊妹频频降秽尘。
冷雨凄凄衣被破，饥肠辘辘口粮珍。
农村荒乱难安稳，稚女贫寒早定亲。
童养姑娘甘患难，躬行节俭任劳辛。
3．王 宾
--单士诚中学同学，好友。
乌烟瘴气罩农村，移居城厢启铺门。
水旱兵虫常酿祸，油盐柴米少余存。
多情有义结俦侣，问暖嘘寒赖爱心。
腊月寒风凉似水，陋屋依旧旭如春。
4．孔 翎
--王宾妻子，单士诚小学同学。
书香门第好家风，从善如流道理清。
儿女之情终不渝，金兰之友始于诚。
呢喃细语填词句，惶恐忧伤候帖庚。
闭月羞花姿色美，腾蛟起凤显聪明。
5．赖 焕
--单士诚私塾同学。
少时纨绔去读书，放浪形骸祸患出。
追索娇容成画饼，喜听曲艺遇贤淑。
东洋侵略神州危，志士从戎日寇除。
谨小慎微行止苦，气节高贵走通途。
6．肖频香
--肖频艳的姐姐。遭水灾，自淮北逃荒流落申州，
父母杳无音讯。成为孤儿的姐妹俩相依为命。
遭灾父母外逃荒，孤苦零丁泪断肠。
背井离乡落生地，含辛茹苦练声腔。
芙蓉出水光亮闪，淑女委身心意朗。
苦雨愁云接踵至，老天不恤世人伤。
7．焦伯志
--单士诚的好友，焦通的儿子。
兵荒马乱世人惊，拯救民族热血倾。
游刃有余多智慧，举棋若定敢担承。
惺惺相助真情在，侃侃而谈道理清。
慷慨解囊呈爽气，手足情义遇灾明。
8．王 宜
--单士诚好友，王宾的妹妹，常为王宾和孔翎传递情书。后为焦伯志的妻子。
鳞鸿①引线乐担承，只为亲兄慕孔翎。
往日游玩随便讲，如今说话认真听。
风云变化添忧虑，伴侣从军舍爱情。
互敬互尊天地久，献身教育志相同。
注：鳞鸿，书信代称。
9．叶 明
--解剖学专家，单士诚的好友，小学、中学同学。
基督教育自孩提，热爱科学总不移。
慷慨陈词忧政事，风发意气斥仇敌。
留学日本求真理，医治病人勤世医。
博士桂冠名海外，祖国昌盛斗不息。
10．陈辛月
--柳尽卉的母亲，笃信基督教。丈夫死后，生活的重担落在她肩上，无力抚养三男三女，将三个女儿做童养媳许了人，三个儿子过着漂泊与半乞讨的生活。
出生淮北尚家河，子女成群受累多。
数米而炊挨日月，称薪而火过生活。
栉风沐雨安贫苦，信教读经唱赞歌①。
各觅衣食骨肉散，团圆只待梦中托。
注：①唱赞歌，唱赞美诗。
11．柳尽埃
--柳尽卉的大哥。终生未娶。
漂泊一世历艰辛，垢面蓬头对世人。
风雨飘摇难定住，兵戈骚扰竟从军。
主持正义驱狼狗，遭受冤屈进狱门。
骨肉团圆虽梦幻，为国捐躯却成仁。
12．柳尽尘
--柳尽卉的二哥，双目失明。
眼前一片雾蒙蒙，手握竹竿探路程。
行乞街头遭冷眼，诉说苦楚讨残羹。
茕茕①摸路年年度，踽踽②独行月月撑。
跺地呼天天不应，飘蓬断梗苦人生。
注：①茕茕（qīongqīong），忧思的样子。
②踽踽（jǔjǔ），没有伴侣独行的样子。
13．柳尽土
--柳尽卉的三哥，雇农。
雇农应季去耕田，忙罢摆摊油果①煎。
日夜辛劳难饱肚，晨昏买卖冒暑寒。
民国溃败政局危，军队匮乏丁壮填。
战火纷飞死疆场，妻离子散气氛惨。
注：①油果，当地方言，即油条。
14．柳尽草
--柳尽卉的大姐，童养媳。有子张道坎、张道坷。土匪抢了她的染坊，杀了她的丈夫后，贫病交加，死于"锁口疔"
少年童养意朦胧，水旱兵虫断续生。
夫婿遭劫家产尽，身心怆痛泪珠倾。
至亲骨肉伤离散， 索命病魔施暴行。
野草枯花随地蔓，荒坟秋夜亮流萤。
15．柳尽芥
--柳尽卉的二姐，童养媳。因家庭暴力出走，杳无音讯。无子女。
婆家童养不惜怜，一句不合挨棍鞭。
暴力屡施难忍受，逃亡无奈抱沉冤。
落花流水任漂荡，沐雨经霜历苦难。
垢面蓬头常梦见，痛哭流涕似疯癫！
16．柳家没
--柳尽土的儿子，柳尽卉的侄子。国民党部队军医，1949年（不足18岁）国民党军队败退时，被迫到台湾后，再无消息。
青年出走做军医，溃败随军小岛栖。
举目无亲谁眷念，回乡隔海自停息。
丢魂失魄生无趣，背井离乡死也戚①。
野草荒坟谁祭奠？逝者家里暗嘘唏。
注：①戚，悲哀。
17．张道坷`
--柳尽卉大姐的二儿子，张道坎的弟弟，兄弟俩终生未娶。
出生不久父亲亡，贫病交加使母伤。
颠沛流离面憔悴，迟疑观望意彷徨。
走投无路去革命，出没有山①杀虎狼②。
一世孤独少交往，朝阳升起会吉祥。
注：①有山，打游击多在山林地方。
②虎狼，指日寇。
18．单知吾
--单士诚的父亲，平民工厂织布工人。
织机轰响少开窗，阴暗车间大气脏。
忍气吞声苦劳作，殚精竭虑费思量。
披星戴月顶班干，淡饭粗食病体伤。
一世无成已皓首，古稀未到早衰亡。
19．单卢氏
--单士诚的母亲，其兄为卢化阁。
自从出嫁到夫家，缝补烹调少空暇。
围绕锅台烧饭菜，脚浸河水浣衣纱。
出言温顺家人悦，行事公平老幼夸。
平淡一生安守旧，几年瘫痪铺邋遢。
20．单士谦
--单士诚的哥哥。
小学肄业摆烟摊，年少辍学遭遇惨。
聚友切磋谈举重，邀朋对坐布棋盘。
摔跤争冠贴红榜，棋弈夺魁送贺笺。
人不逢时功业掩，半生落拓少升迁。
21．王 源
--王宾的父亲，经营杂货铺。
经营杂货讲诚实，利润微薄报价直。
纨绔膏粱施小计，真诚商贾困财资。
音容和悦家居日，思想开明子娶时。
布袜青衣甘简朴，天灾人祸最忧思。
22．孔 阕
--孔翎的父亲。善诗词，为人耿直。
朦胧语意似云烟，背颂诗文顺口难。
赖丕违规戏同位，先生严纪斥愚顽
明窗教女学平仄，陋室论诗忘暑寒。
暗淡前程常慨叹，经纶满腹待承传。
23．赖正儒
--赖焕的叔父，致力于塾师教育，有正义感。
私塾管理尽职责，重视人才肯解脱。
恻隐之心卫贫士，中庸之道避干戈。
炎凉世态护桑梓，桃李精神茂叶柯。
兄弟两人乃骨肉，性格迥异各生活。
24．赖正田
--赖焕的父亲。
地租收入养家人，家训虽严反丧恩。
儒士风习销小院，渔阳鼙鼓响乡村。
风云翻卷国难宁，家室纷争目怒瞋。
耿耿于怀终催命，孤儿寡母气氛沉。
25．肖频艳
--肖频香的妹妹，与姐姐相依为命，后无音讯。
相依为命过生活，失去双亲眼泪多。
模仿艺师学演唱，望穿秋水竟消磨。
红颜薄命风尘落，假意虚情富贵阿。
伺候将军音讯渺，姐姐苦楚向谁说？
26．焦 通
--焦伯志的父亲，铁路工人，参加二七大罢工。
二七风暴卷申城，维护民权气势蓬。
京汉罢工讨公道，火车煞气锁蛟龙。
生存权利遭蹂躏，民主自由沾血腥。
政治舞台初次上，中国解放启新程。
27．众友人
--杜大水、饶大川、卜士守性格各异，都是单士诚的好友。
人生能有几知交，授业传习困境熬。
命运相同关痛痒，风云变幻起愁焦。
雪天送炭行怜爱，说话诙谐解苦劳。
说短论长寻笑料，穷愁潦倒也逍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