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我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的病究竟叫什么名字。记忆久远,连父母也不记得了,他们有时回忆说是软骨瘤,有时又说是骨质增生。这次总算搞清楚了。那天从医院折回单位,上网查询,才知道我这种症状是属于多发性的,全身有骨头的地方都有可能长这种玩意儿,尤以腿部膝盖周围最常见,多属良性,但恶变的可能性也达到百分之十到二十。医生诊断病情,总是不敢把话往满了说,结果却叫病人更加一头雾水。病因多为家族遗传,记得早年我母亲脚踝上也长过一个小疙瘩,后来做手术切除了,想来大概也是这种病。属小手术,能开刀切除,但无法保证不会再重新长出来,真是比古诗里的野草还要顽强。下午回家,妻子看过X光片后,反应比我还强烈,说那咱赶紧去西安做手术呀。我应付她,等过段日子不忙了再说吧。其实,想到要住院,我仍旧会觉得特别麻烦。尽管这两年来,身体也开始隔三差五地出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毛病,能够明显感知得到,可我仍旧不以为意,大概是因为自己还没有真正到了懂得要爱惜身体的年纪吧。人往往都是这样,身上的各个部位每天被自己习惯性地支配着,从来不觉得亏欠谁什么,可一旦开始关注哪儿了,一定是那儿已经出了问题。人其实挺像一架机器,运转的过程中,身上的零件难免会一件一件老旧,坏掉,等有一天该彻底报废了,也就是人的生命终结之时。

我现在最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而是我不确定自己的病是否遗传给了我的女儿。再过一个月,女儿就该满八周岁了,后半年都上小学三年级了,她聪明活泼,学习优秀,每周周末还要让她妈妈领着,乐此不疲地去学画画,学舞蹈……我想,我应该及早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

夜里睡下,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白天刚拍过X光片的原因,我的双腿又开始觉得困乏,骨头里奇痒难耐。叫妻子帮我捏着,忽然就很文艺地回想起自己早年时看过的一本书,书名好像叫《假如给我三天光明》,一个外国人写的,很风靡了一时。其实,我们每个人从一生下来,过的都是属于自己剩下的那点或长或短的时光。我在想,假如我的生命里也只剩了最后不多的光阴,我会做些什么呢?我当然希望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但细想想,似乎也没什么特别重大的事非得急着赶着去完成。无非就是工作之余待在家里看看闲书,偶尔领着一大家子人去外面食堂吃顿饭,下午陪妻子跟女儿在河滨路散散步,晚上看电视的时候能有水果吃……也能够有勇气拒绝毫无意义的应酬,不再委曲求全而将酒喝成一种心理负担,半夜回家时还得打电话叫醒睡梦中的父亲下来开大门,尽量不熬夜,第二天一早起来也去体育场锻炼会儿身体,或者爬爬对面的太白山。人毕竟有别于机器。我只希望自己能够在剩下的日子里活得坦然些,也从容些。

这就够了。(马永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