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故事,书生意气)

●陈泉亮 著

●吴家驹 插图

年岁渐大、身体渐差,被褥再也洗不动了,只有任它脏了!铁蛋父母原有自己的和四个孩子的衣被要洗,自然顾不上谭多余的衣被。谭多余在村里虽受孩子们的喜爱,但在家却受到冷遇,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那还敢奢求儿媳去洗自己的衣被呢?

自从谭多余的孙女死后,谭多余更是受到冷落。媳妇倒不检讨自己迷信,害了自己的女儿,却怨公公命毒,克死了女儿,把怨气撒在公公的身上。谭多余老汉平时已忍耐再三,穿衣、吃饭、住房都不去计较,体谅孩子们的困难。不想自己的宽宏大度,并不为儿子和媳妇所谅解,反而得寸进尺,嫌弃之情愈来愈烈。

长期的精神郁闷,使谭多余一改过去习惯,少言寡语,丢三落四。衣服不整,布扣总是扣错。经常鼻涕一把泪一把,如此模样,更遭儿子、儿媳嫌弃。闲暇时分,再也没有心思给孩子们讲神鬼的故事了。铁蛋家养的十只鸡,晚上进笼时发现少了一只,这下可找到向谭多余撒气的把柄,铁蛋娘指着公公大骂道:

“老不死的,养你有什么用:连个鸡都看不住,还不如养只狗,养只狗还给我摇摇尾巴!”

老汉反嘴道:

“我就是不如狗,狗还有主人怜惜呢!”

只听“啪!啪!”两声,耳光打在老汉脸上,打得老汉一个趔趄,嘴角立刻渗出了血。老汉想还手,显然不是媳妇的对手,只好抱头痛哭起来。待到儿子回来,正欲向儿子申诉,铁蛋娘倒抢先说:

“咱们的鸡又少了一只,天天吃得饱饱的,连个鸡都看不住!”

铁蛋爹听到鸡又少了一只,顿时火起,附和着媳妇说道:

“我们养活着你,老二、老三都不管,每天也做点事,喂喂猪,管管鸡,总不能白吃饭吧!”

老汉一听儿子向着媳妇,欲言又止,委屈只得咽下去,回房暗暗落泪!

老汉挨耳光以后,怎么也想不通,越想越生气。一股气憋在心里不能出,精神受到严重的摧残。

又是一个冬季来临,北风呼叫,光秃的树枝条,在寒风中颤动。寒风透过窗隙、墙隙灌进草房内,老汉的屋内格外寒冷,孤独的老人感到分外凄清。长久的心情郁闷,老汉的神情恍惚,这天天一黑就倒床睡了。下半夜起来小解,突然晕倒,想爬也爬不起来,屎尿糊了一身。可怜一人在屋,无人知晓。只等到早晨,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独不见老汉过来。铁蛋说:

“吃饭了,怎么不见爷爷过来?”

“不用管他,他饿了还不会过来?”铁蛋娘说。

铁蛋并不听母亲的阻止,径直跑到草棚门口,推开门一看,惊叫道:

“爷爷摔倒了!爷爷摔倒了!”说着就哭了起来。

铁蛋爷见孙子来了,想说话就是说不出来。听见铁蛋的哭喊声,铁蛋的爹和娘放下碗,同时走到老汉屋内,见老汉一身屎尿,无法抬到床上。

“快用脚盆兜些水来,我给爹身上洗洗!”铁蛋爹对铁蛋娘说。

铁蛋娘站立不动,还是铁蛋去兜了水来。见铁蛋拿的是自己的洗脚布,立即夺下,骂道:

“砍头的,只知道窝囊我,不知道拿别的东西来擦?”

铁蛋娘回去拿了一块破布,让铁蛋爹用。铁蛋爹给他爹擦洗干净后,将他爹抬到床上,盖上漆黑的被子。从此谭多余瘫痪在床,说话不清。

开始铁蛋爹还为他爹清洗屎尿,时间一长,就没有那么耐心,隔一两天擦洗一次,再往后,三五天擦洗一次,最后干脆就不擦洗了,任其屎尿糊得满身满床。

这天,铁蛋爹把谭多余的身上、床铺拾掇干净,将他的两个兄弟和妹妹喊来说:

“咱爹每天屎尿在床,都是我家拾掇。每天给他做饭吃,有时还得喂他。病这长时间了,不能老让我们两口子服侍,你们两个兄弟、妹妹也当尽些孝吧!”

“爹的房子让你家住着,理应你家服侍!”老二说。

“爹的家具你们得了,一向都是你们照顾,不能有了好处你们占,有了难处往外推!”老三说。

“我一个女儿家,为爹擦屎擦尿不方便,还是几个哥哥担待了!”妹妹也推得干净。

“你们出些钱,或者扛点米过来总是可以吧?”

“老三和我、妹妹,都是大家人口,那有余钱、余粮给?”老二说。

“不能让咱爹老这样扛着吧?”铁蛋爹说。

“扛着也活该!想起小时候爹打咱们那样凶,我的气就来了!”老二说。

“爹有什么好处,都给了你老大,我和二哥、妹妹得了啥好处?”老三振振有词地说。

“爹有点钱,都给了你们男孩了,我是一文钱也没有得到爹的!”他妹妹说。

老二、老三听妹妹这样讲,立刻赌起咒来。铁蛋娘一听这话火冒三丈,立即赌咒道:

“谁要得到爹一文钱,家里的人都死光!”

平时铁蛋娘和铁蛋姑就不和,两人先是对着骂,越靠越近,最后撕打起来。铁蛋姑不是对手,被掀翻在地,拽她的头发,撕她的嘴。老二、老三见妹妹吃了亏,欲上去帮忙,铁蛋爹赶紧将铁蛋娘拉开。铁蛋娘大哭道:“你们这些人欺负我一个,我不活啦!”说着就往外面跑。